屋子裡空蕩蕩的,一張床、一把椅子,還有椅子上背對著門口的女人。
窗簾是厚實的遮光布,一共套了三層,一層層地緊緊將窗口密封,嚴絲合縫,不透一絲光線。
易天站在門口,一眼望去,覺得像一個陰森的黑洞,冒著絲絲寒氣。
這屋子不對勁,他抬頭看向姓袁的道士。
那人來過一次,對此應該早有預見,麵帶凝重之色率先一腳踏了進去。
易天跟著就想進去,可剛踏入房門,那陰寒之氣便更是厲害了些,他本能地將腳縮了回來……
陸燁看不懂他在乾什麼,直接若無其事地走了進去。
和易天擦肩而過之時,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腳步兀地一頓,皺眉:“很冷?”
易天牙齒抖了幾抖:“嗯~~~”
陸燁翻了個白眼:“麻煩!”邊說邊三下五除二地脫下外套。
伸手,往易天身上一搭。
易天個頭不矮,可架不住陸燁身材太過高大,整個人完全被籠罩在他的身影之下。
黑壓壓,又暖烘烘的。
陸燁彎腰,拇指和食指夾住拉鏈,“呲”地一聲響,一口氣拉到最上麵。
中領的黑色外套,領子不高不矮,恰好露出微微凸起的喉結尖,以及上麵半段白嫩修長的脖頸。
一黑一白,對比分明,煞是惹眼。
陸燁站直了身子,移開眼,隔幾秒凶巴巴地問道:“好點沒?”
易天:“哎?不冷了!”
陸燁一貫不怕冷,穿得也少,外套隻有薄薄的一層,可不知道為什麼,一套上他的衣服易天頓時就覺得不冷了,還暖烘烘的,特彆舒服。
方才陰風所帶來的不適,也跟著煙消雲散。
隻不過,這個搭配……
道袍配黑外套,有點混搭啊。
易天看著隻著一件T恤的陸燁,實在很奇怪:“你真不冷?”
陸燁不耐煩了:“不冷!!”
兩人小聲說話間,已經走進了屋。
剛好聽到袁續皺著眉問:“什麼時候開始加重的?”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後,女人沙啞的聲音回道:“不到三個小時。”
聲音染上了些許哭腔,她顫抖著:“以前隻是臉上、肚皮上有,現在連手臂和背上都開始長出紅斑,好癢、真的好癢,道長,你昨晚給我喝的符水還有麼,再給我一碗,求你再給我一碗……”
她發絲雜亂、形態癲狂,身體因陰冷而不自覺地抖動,卻癢得不敢多穿,全身脫得隻剩一件薄棉T,雙手不停地在身上各處狠狠撓著,手臂也不停閒地四處磨蹭,好似這樣便能略感舒服。
借著門口微弱的光,易天看到她的脖子、手腕——所有露出的皮膚,幾乎找不到一塊好肉,全身紅斑密密麻麻,大小不一。
有的如豌豆大小,還有的如小兒拳頭般,每一塊紅斑上,一顆約莫魚眼珠大小的皰疹,半透明狀,裡麵似有微黃的膿水。
大部分被她撓破,膿水順著皮膚緩緩滲出,像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眼淚,泛著滲人的黃光。
“小柔!”付國禮眉頭緊鎖著大步上前,大手扣住她的兩隻手腕,往上一抬,阻止她的下一步動作,“乖,彆撓!”
女人痛苦地掙紮著,仰著頭發出絕望的嗚咽聲,背不停地在椅背上蹭著。
付國禮急忙道:“袁道長,求您幫我想想辦法!對,昨夜那符水,那符水,麻煩道長再賜一碗!多少錢我都願意給!”
袁續歎口氣:“昨夜我給你那碗名叫化煞符水,今日那東西既然已經學會反噬,再喝一碗自然也沒用了。”
“那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她這麼撓下去嗎?”付國禮手心一緊。
女人已經開始尖叫:“老公,彆這樣,我求你讓我死了吧,讓我死了吧啊啊!”
袁續看一眼,搖頭:“現在誰也沒辦法壓製,隻能從根源上清除。”
話音剛落,身後一個清亮的聲音:“那個,我倒有個辦法。”
袁續微皺著眉回頭,便見方才那小道士掛著一臉討喜笑容,歪著頭看過來。
長成這副模樣,發髻挽得跟個小丸子似的,還套著旁邊男人的黑外套!
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道士!
袁續在心裡這般唾棄,聲音不自覺帶上了一點點優越感:“我叫袁續,乃正全派門下第三十八代弟子,師承正全派雲冠寺掌門李全一,敢問道友師承何處。”
易天笑眯眯拱手:“袁道友好哇!我是丹鼎派白龍寺第三代傳人,名叫易天。”
他這麼一說,袁續更是嗤之以鼻。
當今道教,主要是以正全派為首的南北五大門派,除此之外,其他支脈甚多,丹鼎派顧名思義,是以外丹、內丹及符篆為主要修煉內容的門派,聽聞百年前還是六大派彆之一,不過近幾十年卻迅速沒落,成為了三教九流的小門派。
這門派的人真本事沒有,四處忽悠的人倒是一抓一大把,袁續之前還信了某道士的邪,買了一粒什麼修行丹,結果沒什麼用暫且不提,肚子倒是拉了一整天,堂堂掌門親傳弟子差點兒沒暈在廁所裡,叫師兄弟們笑話了好久。
故一聽易天是丹鼎派的,自然沒什麼好臉色,鼻子裡發出鄙薄的輕嗤聲:“丹鼎派?實不相瞞,這是陰邪之物在作祟,道友沒事自個兒在家煉煉丹就好,對付這種東西就免了吧。有我正全派傳人在此,我勸你少費點心思。”
這番話說得毫不留情麵,隻差沒點名道姓說易天沒本事、心思歪斜。
易天也不惱,依舊是一幅笑臉,從破舊的雙肩包裡掏出一個丹藥瓶:“沒事沒事,你捉臟東西我止癢,不衝突。付先生,有碗嗎?”
付國禮看向易天,又看了眼袁續,麵帶猶豫之色。
耳邊傳來太太越來越撕心裂肺的哭泣聲,付國禮連忙病急亂投醫:“有有有!宋姐,拿個碗上來!”
不多時,方才那中年女人便拿著小碗推門而入。
易天伸手接碗,低頭,眼神卻在她扣住碗沿的拇指上定了一秒。
指腹中間,恰有一個極小的針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