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沒有認錯,眼前這位二十年前憑一部作品就拿了國內外三個影後,簡直是橫掃整個娛樂圈,卻又在最高光之時激流勇退,再也沒有消息。
裴芳簽完合同,盈盈站起身來,十分坦然地道:“現在娛樂圈應該沒有幾個認識我的人了。”
娛樂圈這種地方,三年就能換一茬兒,二十年,那幾乎是一輩子了。
孫曉博恭敬地道:“裴老師您太過謙了,我才拜閱過您那部《水滴石穿》,影史經典,當之無愧。”
“不過,你猜錯了,我不是來指導蘇蘇試鏡的。”
孫曉博一怔,不由轉頭去看霍琅,臥槽,你不是吧!這麼尊大神你請出山,居然tm不指導蘇蘇準備試鏡???
裴芳看向顏蘇蘇,卻嫣然一笑:“蘇蘇你好,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專屬演藝顧問。”
孫曉博……孫曉博已經傻了,專屬顧問和表演老師,乍聽起來都差不多,但表演老師多半隻是臨時協助解決在表演技巧上的問題,但專屬演藝顧問……這樣的頭銜,裴芳還簽了合同,必然是長期的;顧問前麵還帶了“專屬”兩個字,這就已經帶有排他性;“演藝”遠比表演技巧的外沿更廣,這意味著,從今往後,不隻是表演,她會對顏蘇蘇的演藝事業一心一意進行全麵輔佐。
這已經不是請大神出山,這是把大神搬回家了。
……霍琅怎麼辦到的???
裴芳繞著顏蘇蘇轉了一圈:“唔,目前看來,還要暫時兼任你的表演指導,化妝師和造型師。”
她轉頭去看霍琅調侃道:“司機保鏢不用我兼任了吧?”
孫曉博汗,裴老師損起資本家來可真不留情麵,不過,咳,損得好。
霍琅神情卻沒有半點異樣:“公司目前已經清退得差不多,還留了一個司機,有需要你可以直接聯係。這是表演室的鑰匙。”
裴芳心中也很詫異,對方這是什麼打算呢?整個公司就這麼空著?
但她並不多問,隻點了點頭:“接下來有試鏡是吧?時間?地點?什麼項目?角色?試鏡的台本有嗎?”
孫曉博就是來通知這個的:“裴老師,蘇蘇的試鏡就在後天下午,星寰大廈八層,懸疑類的動作片,試鏡角色是法醫,台本……估計是臨場才會下發。不過劇本是我寫的。”
他大致介紹劇情之後,裴芳的眉毛皺了起來:能在星寰大廈籌拍,哪怕孫曉博沒有詳說,裴芳也知道這個項目的份量。
法醫這個角色的職業化專業度要求高,競爭又這麼激烈,後天下午就試鏡,顏蘇蘇還是個新人,他們是憑什麼覺得顏蘇蘇能夠拿到這個角色的?
所以,裴芳直接問道:“蘇蘇你之前是什麼學曆或者工作經曆?”
藝人的資料上最多就寫寫身高體重、參加過什麼節目、出演過什麼角色之類的,除非是影視戲劇方向的科班出身,不然誰會提什麼學曆啊。
學曆嘛,顏蘇蘇嚴謹地認為自己研究生沒有畢業,那就問的是本科。
顏蘇蘇搖頭:“我沒有工作過,我之前讀的生物。”
孫曉博恍然:“生物,啊,難怪蘇蘇對生理啊、解剖之類會那麼熟悉。”
孫曉博覺得蘇蘇看著就是個好孩子,心裡不免有些唏噓,十幾年前大家還吹噓21世紀是生物的世紀,結果呢,現在發現生物係畢業出來就業多難啊!這不,連蘇蘇這樣的好孩子都要娛樂圈賺錢混口飯吃了。
至於生物係和生物係之間的差距堪比頂級巨星和跑龍套的,出來以後的就業去向天差地彆……就不在孫曉博等人的知識範疇了。
裴芳點頭:“蘇蘇雖然是新人,但跟角色在專業度重合高,這就是優勢。”
然後,她沉吟一會兒,問顏蘇蘇:“蘇蘇,你覺得表演是什麼?”
顏蘇蘇想了想,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老實回答:“我不知道。”
她這誠懇的態度把裴芳再度逗笑了:“那你說說,如果讓你演一個法醫,站在鏡頭前,你會怎麼做?”
顏蘇蘇又想了想:“我會去查一下資料,看看法醫掌握哪些知識,日常工作有哪些,都是怎麼去完成的,然後假裝自己是一個法醫,在鏡頭前去完成這些工作。”
裴芳卻微微一笑:“蘇蘇,你要記住,假的永遠真不了。鏡頭是一個可怕的放大鏡,當你在鏡頭前假裝,所有觀眾一眼就能識破。”
更不要說試鏡的時候,顏蘇蘇對麵全部都是專業的影視從業者了。
顏蘇蘇一怔,但她隱約明白了裴芳的意思。
裴芳續道:“試鏡的時間緊,我們也不可能把你真的訓練成一個法醫,所以,你還是顏蘇蘇,但是你要找到顏蘇蘇和法醫這個角色重合的地方,然後,在鏡頭前,展示這一塊重合的顏蘇蘇。”
顏蘇蘇眼前一亮,她忽然就明白了裴芳的意思!
就在這時,鈴聲從顏蘇蘇口袋裡響起,她連忙歉意地摸出手機,看到來電上的名字,卻微微一愣。
霍琅卻開口道:“沒事,手機給我,我來處理,你繼續和芳姐學習吧。”
顏蘇蘇點點頭,把手機遞給了霍琅。
孫曉博好奇問道:“誰啊?什麼事?”
霍琅一看屏幕上的名字:“恩,來求饒的。”
這才走到運屍車旁邊,推著車子到實驗台邊上,做出拖動的動作,把並不存在的屍體拖到了實驗台上,然後她才從旁邊拿起一把並不存在的解剖刀,走到實驗台邊上。
安薇兒咬了咬唇,這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那個推車隻是用來推送屍體,解剖卻是在實驗台上進行的。
鄭書雲好像生怕她不知道一般,一樣一樣做給她看,她在實驗台上做了兩個切割,才放下解剖刀,開始做打開的動作,她突然流露出驚訝:“死者內臟破裂並沒有方向性……死前並沒有遭受外力撞擊!”
後麵圍觀的項目組裡有人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鄭老師也太促狹了,雖然安老師剛才不對,但她也沒必要一定要比著一樣一樣做出來吧。
安老師宣布了死者不是車禍,死於謀殺;她就把這個翻譯成了法醫的語言哈哈哈哈。
不過安老師也實在太好笑,哪個法醫會在解剖台旁邊,屍檢沒全部做完,就給死因下結論的?傻不傻啊。
鄭書雲對安薇兒的敵意其實完全可以理解,如果沒有安薇兒架著資方一定要插足,角色早就是她的,哪兒會有後麵這麼多事!
她電視劇演了許多年,刑偵劇也不少,早就想上大銀幕。結識方誌國、與對方相戀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時機,不是說她對方誌國完全沒有好感,但互相成就,也是她心底的期盼,圈子裡那麼多對,既是事業搭檔,也是恩愛夫妻,不就是證明了這條路嗎?
方誌國突然出聲道:“2號演員注意,1號鏡頭會打你特寫,重新來一次。”
鄭書雲停了下來,看了方誌國一眼,又按照剛剛的思路重新來過,但這一次,她的動作刻意增多了,從穿上白大褂、推車、拉屍體、打開屍袋、清晰的劃開動作,到最後的台詞。
方誌國卻始終沒什麼表情,倒是俞文樂還和旁邊另外一個人交換了幾句。
藺丹卻忽然貓著腰挪了一下位置,坐到了裴芳身邊低聲笑道:“芳姐,剛剛真是失禮,我都沒看到您。您回來了也不說一聲。當年我可全虧你照應,怎麼著也該請你吃個飯的。”
當年裴芳就是三料影後,那可不是藺丹什麼國內小電影節這種水準,而是正兒八經的含金量十足。裴芳是主角,藺丹在裡麵大概也就是個跑龍套的,什麼照應不照應的,根本是沒影兒的事。
但藺丹對這個角色勢在必得,認出裴芳的時候,她心中怎麼可能不意外不吃驚?這種大前輩,多少年不露麵了,突然現身,讓她對顏蘇蘇突然生出警惕。
裴芳隻暗歎一句,現在的演藝圈可真是“人才濟濟”,當即笑道:“我息影這麼多年了,難得還能遇到認識我的人。”
藺丹好像壓根兒不在意鏡頭前的鄭書雲表演得如何,隻是在與裴芳試探:“芳姐不打算回來嗎?以您的身份地位,那得多少名導捧著啊。”
裴芳似笑非笑:“彆彆彆,我這都是在沙灘上躺了多久的前浪了,就彆出來礙眼了。”
藺丹看了一眼闔目好像在養神的顏蘇蘇,素淨的側顏也輪廓清麗,她向裴芳道:“這是您挖掘出來的苗子?能讓您親自帶著,肯定是有真本事的。”
裴芳打著哈哈,沒有接茬兒,半點也沒有介紹顏蘇蘇給她認識的意思:“她才學了兩天,你也太看得起她小孩家家了。”
這麼來回打了幾次太極,鄭書雲那邊也結束了。
藺丹看了裴芳一眼,笑了笑,才走過去。
隨著人站到鏡頭麵前,藺丹整個人的精氣神立刻截然不同,她臉上笑容淡了起來,腳步也帶著種特彆的節奏。
一樣是穿白大褂,她的動作行雲流水,眉頭卻微微皺著,好像若有所思,叫人忍不住去探尋,她到底在疑惑什麼。
就這簡單的一露麵,俞文樂的眼睛也亮了一下,主演站在後邊,朝藺丹比了一個大拇指。
這套露麵在行話裡就叫“有戲”。當一個演員站在鏡頭前,觀眾能從她的言行舉止看得出來,她是個有故事的人,願意追隨她去看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影後就是影後,行家一伸手,就知道有沒有。
藺丹靜靜地走到實驗台前,雖然一樣是打開屍袋、舉起解剖刀這些動作,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做來,就是多了一種肅然與神聖,仿佛帶著一種解開疑團的使命。
裴芳看著,也不得不心中讚歎,果然是科班出身,無實物表演做起來,遊刃有餘。最微妙的是她的動作幅度與神情幅度其實都不大,並沒有鄭書雲方才的大大咧咧,看起來卻更加流暢。這是因為她的肢體、她的神情都渾然一體,在向觀眾傳遞著同一個信息:她要去找到那個答案。
如果不是顏蘇蘇接下來還要試鏡,裴芳都想讓她睜開眼睛看看,鄭書雲和藺丹這場表演的對比,實在太適合當教學案例。
這個鄭書雲一看就是電視劇出身,拍電視劇,導演一般很少對演員動作提太多要求,按照劇情走完就行;但電影不同,方誌國叫停她的動作,強調鏡頭特寫,就是希望她的動作要精細化,可惜她完全沒能領會。
電視劇幾十集,電影兩個小時,可能拍攝時長一樣,甚至信息含量也不相上下。不是說電影演員就一定比電視劇演員地位高,而是媒介不同,敘事方式不同,電影確實會要求演員的詮釋更加精準,信息量更大,導演的要求就在那裡。
直到屍體打開,藺丹手上的動作才徹底停了下來,握著解剖刀的手甚至微微的顫抖,她的神情從得到解答的釋然、到難過、最後定格在悲憫。
一層層的情緒清清楚楚。
裴芳點頭,藺丹作為電影從業者,確實可以打及格分。不是說她隻能及格,而是這個場景的難度就是及格線的難度。
鄭書雲卻不免臉色難看,她現在才明白過來方誌國剛剛出聲打斷她,是想要什麼表現。但為什麼對方不可以直接說?看了看四周,鄭書雲忽然明白:作為她男朋友的方誌國和作為導演的方誌國是不同的。
藺丹才鞠了一躬下來,俞文樂、方誌國、資方代表幾個人低聲交換了意見,人群也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討論角色歸屬。
裴芳輕輕推了推顏蘇蘇:“蘇蘇?到你了。”
顏蘇蘇睜開眼睛,點頭:“恩。”
這一瞬間,就是裴芳也愣了一下,明明還是那個冰肌玉骨、雪膚花貌的小女孩,神情卻也偏偏有了種不一樣的氣質。
顏蘇蘇走到攝像頭前,沒有像前麵三個人一樣,直接走到道具旁,而是站定,不緊不慢地開始……紮頭發。顏蘇蘇一頭長發又烏又密,她手上動作卻十分利索,將長發全部盤在頭頂,皮筋紮得牢牢的,整張臉全無遮掩地露了出來。
不得不說,長著這樣一張臉就算是麵對最苛刻的大銀幕鏡頭,也絲毫不必露怯。資方代表內心深處也必須承認,這張麵孔清水如芙蓉,天然去雕飾,各個角度都好看得讓人無懈可擊。
然後顏蘇蘇走到鐵皮櫃前,打開。
藺丹都愣了,她們幾個上去,都覺得法醫這個角色隻會和運屍車、實驗台、解剖刀之類發生關係,誰會去打開那個無關的鐵皮櫃???
但顏蘇蘇卻沒管這些,好像從鐵皮櫃裡拿了一袋什麼東西出來,走到櫃子旁邊,兩手一撕,像是撕開包裝:第一件先戴在頭上,整理頭發,邊腳的碎發都細細地塞了進去;第二件往臉一罩,兩邊耳朵一掛,鼻子那裡捏了捏;第三件穿在身上,兩側回身係帶;第四件往額頭上一戴拉了到眼睛處;最後一件東西她拿在手上抖了抖,兩隻手分彆伸進去。
這一套繁複的動作卻行雲流水,沒有半點差錯,就是安薇兒都清晰地看出來了顏蘇蘇是在做什麼。
裴芳也大感意外。她並沒有讓顏蘇蘇做過無實物動作的練習,可是顏蘇蘇的每個動作都那麼精準,就像練習了千萬次一樣!
藺丹暗暗看了裴芳一眼,撇了撇嘴,動作這麼紮實,還說什麼隻學了兩天,不知道準備了多久呢,哼。
穿戴完畢,顏蘇蘇舉著雙手轉過身,三個鏡頭後的攝像師都幾乎循著本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不同角度的特寫。
實在是這一刻站定的顏蘇蘇太讓人震撼,她表情專注,視線犀利,雙手舉在胸前,臉上再沒有多餘的神情。所有人卻好像看到了白帽、護目鏡、口罩、防護服、手套一應俱全的法醫就站在麵前。
監視器中,三個不同的角度,清楚刻畫出這張美麗的麵孔加這樣幾乎稱得上犀利的神情在大銀幕上會多麼有衝擊力!
影視藝術,是視覺藝術,捕捉這種視覺衝擊力,幾乎是每個攝像師與生俱來的本能。
原本竊竊私語的圍觀者,不論具體分工,都是這個行當裡的,此刻全都不由自主靜下來,看著燈下的顏蘇蘇。
如果說藺丹剛剛通過神情傳遞了故事,那這一刻的顏蘇蘇就用這一套動作清清楚楚向所有鏡頭傳遞了另外兩個字——職業。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故事就告一個段落啦,大家也要加油啊!番外我會慢慢寫~近幾天會放在作話裡。
然後大家糾結的點居然是在《天下》的公主沒有演下去……這樣的話,我晚上修一修,大家等等我。如果對女王向關注的,可以戳一戳接檔文《女配總搶男主戲》收藏一下,下本寫這個,大家戳作者專欄可見~
想點番外的可以繼續,目前我看到的需求主要是過去和未來各一個。
感謝在2020-04-29 23:58:30~2020-04-30 09:19: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我還能長我沒禿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東冬家的木小喵 50瓶;朤 34瓶;黎 22瓶;z 17瓶;呇一曳林 15瓶;cf 10瓶;如初、楓華薛 7瓶;橙橙子皮 6瓶;紅白木有小幾幾、北方以北 5瓶;栗子 2瓶;半夏花開、君莫笑、jenn、叢榕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