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慕揚醒過來的時候, 天色還沒亮。
他悶悶哼一聲,床頭守著的索二連忙扶起他。
“老大,你醒了?”
時慕揚捂著腹部, 肌肉上撕裂的傷口讓他處於非常難受的狀態, 索二小心翼翼給他喂了些水, 聽見男人嘶啞著嗓音問:“她呢?”
索二愣了愣,慢半拍反應過來老大指的是紀家大小姐。
“被紀家的人帶回去了。”
索二知道自己老大是個什麼性格,生怕這個獨-裁的暴君傷都還沒好, 就要去把人給搶回來。
時慕揚的東西,哪怕碎在自己手中,也絕不便宜旁人半分!
可是沒想到, 時慕揚隻是垂下眼睛, 抿了抿乾澀的唇瓣:“……也好。”
索二起初以為時慕揚明白了如今艱難的處境,想勸他。
可是轉眼發現並非這樣。
時慕揚不知道他們被時慕雲軟禁了,他看著窗外,目光空洞,帶著顯而易見的低落。
以索二對他的了解,哪怕時慕雲把他的手腳剁下來, 老大也不至於流露出這樣的表情。
那麼,就一定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一些彆的事。
時慕揚放在床單上的手指蒼白,在索二看不見的地方,他眼珠顫得厲害,許久佝僂著身子咳嗽了一聲, 那一瞬, 他整個人跟脫力似的。
索二聽見他嘴裡低聲念。
“我混賬,我該死……”
索二小心翼翼退出去, 飛鳥飛過窗外,時慕揚抓緊被子,身體終於劇烈顫抖起來。
昏迷這段時間,時慕揚看見了一個不同的世界。
那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
*
九歲的男孩被推倒在地上。
他瘦骨嶙峋,身上布滿了可怖的傷口。
“臭小子,讓你偷廚房的東西吃,活得不耐煩了!”肥胖的廚子不滿口頭的教訓,想到這肮臟的小孩,把他精心為小少爺做的蛋糕弄得一團糟,他就心頭火氣,一腳踹在孩子的心口。
小小的紀慕揚伏在地上。
他嘴角還有偷吃留下的奶油,身體瘦弱不堪,眼神卻像鷹隼一樣歹毒。
廚子被他看得身上發毛,更加不願意放過他。
“看什麼看!你還真拿自己當家裡的二爺了?”
他怎樣踢打,這邪門的小孩始終一聲不吭,最後還是廚娘看不下去,勸住廚子:“算了算了,你打死了他,還得把自己賠進去。”
趁他們說話的空檔,紀慕揚從地上爬起來,一溜煙跑了。
他剛跑出花園,被幾個小孩堵住。
麵前幾個孩子,從六歲到十歲不等,個個憤怒地看著他。
“就是他,把小蓮推倒,還搶了小蓮的棒棒糖!”
“我知道,宋瑋哥哥也是他偷偷扔石子砸傷的。”
“打他,打他!”
紀慕揚被孩子們圍在中間打,他眸中燃起深深的憤怒,也不管麵前的事誰,一口咬在人小腿上,一個八歲的男孩尖叫出聲,大家手忙腳亂,卻怎麼也拉不開紀慕揚。
鬨得大人過來,小孩的腿才保住。
紀慕揚像頭桀驁不馴的小野狼,用充滿仇恨的目光看著眼前每一個人。
他們有的是園丁的兒子,有的是廚娘的孩子,這些人他會一一記住,將來十倍百倍奉還。
然而到了晚上,上頭的決定出來了。
紀家大爺輕飄飄睨著他:“既然學狗咬人,把他和多福關在一起。”
紀慕揚身體一僵,他知道多福是,紀家大爺養的藏獒。
傭人來捉時慕揚,這個看起來羸弱到雌雄不分的小孩,終於跳起來大罵:“紀庭我-草你祖宗,你全家死了,你媽……”
有人堵住他的嘴,紀庭也黑了臉,不悅地看向小男孩。
到底年少,紀慕揚被關進了多福隔壁的狗籠。
他身上到處都是傷,那條惡犬衝他狂吠,他冷冷一笑,趴在籠子裡睡著了。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出生以來,他總是在各種人手中輾轉,最初是他那個冷血無情的母親。
女人在各色男人身下婉轉承歡,偶爾喝了酒,就拚命打他,嘴裡罵著不乾不淨的話。
後來有一天,他們沒了錢,女人把他推進一個屋子裡,抬起他下巴,衝人討好的笑。
“這是我兒子,你看看這長相,比小姑娘都漂亮,如果你們願意,給我這個數,我把他賣給你們。”
她伸出手指,用五萬把他賣了。
後來紀慕揚被人救了出去,來的人據說是他父親的手下,他被養在一棟公寓裡。
他出去時,聽說那個女人死了,她的屍體飄在河中,被泡得發白。
紀慕揚有幾分茫然,隨之而來的,是又輕又淺的快意。那股快意竄過四肢百骸,讓他蒼白的臉染上一絲紅暈。
跟著父親的手下,他過得也並不是什麼好日子。
據說那個人的私生子非常多,他是死是活,根本無所謂。偶爾保姆陽奉陰違,會偷偷拿走給時慕揚的錢,把他手臂掐得青紫。
小孩站在門口,神色莫辨,過了一周,保姆被發現摔在樓下,斷了一條腿。
三個月後,有人匆匆過來抱走他。
然後他到了紀家,一個睿智和藹的男人,摸摸他的頭:“以後你住在我家,喊我爸。彆害怕,我家也有兩個和你一樣大的孩子,算起來,你現在還是他們小叔叔,哈哈哈。”
一旁,男人的大兒子和兒媳,用嫌惡的眼神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