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紫霄殿。
裴元徹剛一踏入殿中,就見五公主盤腿坐在暖榻上吃糖蒸酥酪。
見他回來,五公主忙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扭頭打著招呼,“皇兄,你可算回來,我都等你好久——天爺呐,你的額頭怎麼傷了?”
裴元徹往榻邊走去,掀起袍擺坐下,語氣淡淡道,“沒事。”
五公主柳眉擰在一起,盯著他腫起來的額角,擔憂道,“還說沒事,這麼一個包,又紅又腫的。你這到底是怎麼弄的呀?”
裴元徹垂下眼,自顧自倒了杯茶水,散漫道,“走路不小心撞到了柱子。”
五公主,“……”
她覺得皇兄是在誆她,可她拿不出證據。
“你都這麼大的人,走路還能撞柱子?”五公主一臉無語,倒也沒繼續追問,扭頭瞪向李貴,“你還愣著作甚,趕緊去請禦醫來呀,明日皇兄還得上朝的,這樣子要是讓父皇和朝臣看見,指不定怎麼編排他呢。”
李貴彎腰,賠著笑道,“五公主莫著急,奴才已經派人去請禦醫了。”
五公主道,“那你帶其他人下去,本公主要與皇兄單獨說會兒話。”
李貴沒動,隻抬起眼皮,看向太子。
見太子不緊不慢喝著茶,李貴心下也有數,揮了揮手,帶著殿內伺候的一眾宮人退下。
莊嚴華美的大殿內很快靜了下來。
裴元徹放下茶杯,看見五公主雙手環抱在胸前,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漫不經心道,“又是誰招惹你了?”
“哼,還不是被你氣的!你說你,上個月墜馬,傷得那麼嚴重,流了那麼多血,好不容易醒過來也不好好休養,儘日往外跑。今日出去一趟,又帶了傷回來……你怎麼半點不讓我省心!”
五公主越說越氣,拿一雙圓眼睛瞪著裴元徹,臉頰氣呼呼的鼓起。
裴元徹看著眼前年方十五的景陽,這時的她,是這樣天真活潑,眸光如山間泉水般清澈,無憂無慮。
可按照前世的發展,再過兩年,父皇會病重薨逝,他作為太子,雖名正言順的登上皇位,卻更像是崔家操縱的傀儡,處處受到掣肘。
後來,他蟄伏著,精心密謀了兩年,總算掰倒崔家。可沒過多久,各地蠢蠢欲動的藩王帶著兵馬攻入長安,試圖篡位。
朝中崔家餘孽尚未肅清,外麵又來了叛軍,腹背受敵,情況一時變得極不樂觀。
就在這時,景陽站了出來。
她自請嫁去隴西,給隴西謝國公當續弦——
謝國公謝綸,三歲喪母,十五歲喪父,十六歲奔赴沙場打仗殺敵,立下赫赫軍功,二十五歲便手握隴西八十萬大軍,戰神威名赫赫,可止小兒夜啼。
戰事平息後,他定下一門婚事,不曾想新娘子過門第一晚,就突然暴斃。
一時間,謝綸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妻的名聲,傳得沸沸揚揚。
之後,謝綸一直沒再娶,就算他已然年近二十八,膝下無一子嗣,他也絲毫不急。
這謝綸實在邪門,裴元徹不知道景陽嫁過去會是個什麼光景,堅決不同意。
可景陽堅持要嫁,雖然她嘴上說著是因為陸小侯爺另娶她人,她心灰意冷,再不相信愛情了,但裴元徹清楚,妹妹這是用婚姻籠絡隴西,給他添勢。
景陽嫁人的時候,剛滿十七。
出嫁那日,她鳳冠霞帔,嫁衣如火,那雙眼睛不再清澈天真,而是一下子長大般,成熟又堅定。
記憶中的杏眼,漸漸地與眼前這雙杏眼重合——
“皇兄,你在想什麼呢?我跟你說話呢,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呀!”五公主不高興的噘著嘴。
“聽見了。”
“那你答應我,下次可不能再受傷了,我就隻有你這麼一個親哥哥,以後我要是嫁人了,還得靠你給我撐腰呢。”
裴元徹黑眸微動,看向五公主的目光變得柔和,“你放心,孤一定會給你安排一門好婚事,讓你風風光光、高高興興的出嫁。”
五公主到底還是個小姑娘,一聽這話小臉緋紅,嗔道,“我還小,才不想這麼早嫁呢,起碼還得過兩年。”
說到這裡,她恍然記起正事,抬手拍了下額頭,“對對對,皇兄,我今日過來找你,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裴元徹鳳眸眯起,“嗯?”
五公主一臉神秘兮兮,湊上前道,“我今天上午去給母後請安,她又念叨起給你選太子妃的事。還說過兩天要搞什麼賞花宴,把各家適齡的姑娘都請進宮裡來,讓你好好挑一挑……”
裴元徹嘴角微抿。
他依稀記得前世也有這麼一出。
五公主見他沒有多少反應,半點分享消息的成就感都沒有,重新靠回身後的石青金錢蟒引枕,淡聲道,“她明麵上說讓你自己選,可我瞧得明明白白,她分明就想把舅父家的崔敏敏嫁給你!哼,就崔敏敏那樣的,要長相沒有長相,要腦子沒有腦子,性格比我這個公主還要橫,她要是嫁進東宮,你日後可沒得安生了。”
裴元徹麵色平靜,波瀾不驚。
五公主急了,“皇兄你怎麼不說話呀?難道你真的要聽母後的,娶了這崔敏敏?不行,我不喜歡她,我不想她當我嫂子!”
裴元徹掀起眼皮,薄唇帶著一抹倦懶冷淡的笑,“放心,孤不會娶她的。”
“這就好!”
五公主眼前一亮,下一刻,又黯了下去,“可是……若是母後非得讓你娶她呢?”
裴元徹輕輕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英俊的眉眼間透著掌控一切的從容,“你且瞧著吧。”
翌日。
早朝剛散,裴元徹便被崔皇後請去了鳳儀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