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見到裴元徹立在床邊, 顧沅隻覺得心臟像是被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
夢中的場景再次浮現在腦海中,居高臨下的男人,深邃又銳利的目光, 還有那冷淡驕矜的語氣……
她一陣恍惚,一時有些分不清這會兒是夢境, 還是現實中。
裴元徹伸手挑開紗賬,垂下眼, 見她瑩潤的黑眸仿佛籠著一層霧蒙蒙的水光, 怔怔的看著他,透著幾分困惑。
他眉心一擰,她這是個什麼反應?
本來他還為著她夢中喚文明晏的名字而憤懣不悅, 可現在見到她這副無辜又迷茫的樣子, 便是有滿腔火氣, 也無法撒出來。
裴元徹的嘴角緊繃著,上前一步,走到床邊坐下。
他儘量壓製著心頭情緒,手放在她柔若無骨的小手上, 卻明顯感覺到她的手顫了一下。
裴元徹大掌將她的手捏的更緊了,像是不容她躲避, 他抬眼,深深地看向她, “你怎麼了?”
說著, 另一隻手輕輕撫上她的臉, 溫熱粗糲的指腹擦著她的眼角,“眼睛紅紅的,哭了?”
顧沅怔忪片刻,等回過神來, 嘴唇微動,想要解釋,喉嚨卻像是梗住一般,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裴元徹替她擦好淚,捏著她的手用了些力,鳳眸眯起,沉聲問道,“怎麼不說話了?”
顧沅知道他這是誤會了,嗓音有些啞,“我…我剛才做噩夢了。”
他的語氣是極其輕柔的,目光卻帶著危險的威壓氣勢,“做噩夢了?夢到什麼了,與孤說說。怎麼還喊著文明晏的名字,你是為了他掉眼淚?怎麼,難道他死了不成?”
顧沅輕抿嘴唇,如果真說出夢中的場景,裴元徹恐怕更生氣,畢竟在夢裡他是那樣一個心狠手辣的惡人。
若放在平時,她還能隨意編一個,現在他聽到自己喊文哥哥......
顧沅心底長長歎了口氣,手指收緊,旋即抬頭看向裴元徹,輕聲道,“是夢到文哥哥了,我夢到他......出事了。”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夢與現實是相反的!文哥哥一定平平安安,萬事順遂。
裴元徹聽到顧沅的話,麵色登時變得古怪起來。
難道文明晏那倒黴鬼又出事了?
顧沅見裴元徹臉色陰沉,隻當他不信。遲疑片刻,她反握住他的手,又稍稍往他懷中靠了靠,軟了語氣道,“殿下,你彆誤會,我既嫁給你了,與文哥哥就隻有鄰裡之情,再無其他。”
她這般乖順,小貓兒似的往他身旁靠,裴元徹便是有再大的火氣,也被她這兩句軟乎話給澆滅了。
就算對文明晏的存在耿耿於懷,他又能怎樣?
殺了文明晏?須知,死人總是比活人更讓人懷念。
裴元徹胸口劇烈起伏了兩下,抬手將顧沅綿軟馨香的身子擁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額頭,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他真是拿她半點辦法都沒有,罰又不舍得罰,罵也不舍得罵,她掉眼淚,他心口疼。
或許是他前世欠她太多,這輩子是來償還的。
顧沅遲遲等不到他的回應,有些不安的喚了一聲,“殿下?”
“今兒這事就算了,孤不與你計較。”
裴元徹握起她的手放在嘴邊輕咬了一下,低低道,“不過,日後不準再叫他文哥哥,他算你哪門子的哥哥,你親哥哥是顧渠。你的情哥哥……隻能是孤。”
顧沅愣了愣,小聲咕噥著,“文哥哥是因為從小時候就那麼叫的,素素和月娘也都那樣叫他的……”
裴元徹捏了捏她的臉,讓她與他目光對視,“你過去怎麼叫,孤不管。但往後不準那樣叫了,聽到了沒?”
顧沅眸光微動,輕輕“嗯”了一聲。
裴元徹道,“那你喚孤一聲哥哥來聽?”
顧沅驚愕的啊了一聲,怎麼也沒想到他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裴元徹一本正經,等著她叫。
顧沅呆住,試著張了張嘴,可實在有些難以啟齒。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個等,一個糾結。
僵持了一陣,屋內安靜無比,隻聽得殿外傳來聲聲蟬鳴。
最後,裴元徹無奈的揉了揉她的發,“算了。”
顧沅如釋重負的鬆口氣,想了想,又怕他不高興,於是抬起臉,飛快的親了他一下。
她本來是想親嘴巴的,無奈他身量高大,她這個姿勢,隻勉強親到他的下巴。
縱然這般,裴元徹也怔住了。
一瞬間,仿佛腦內有萬千焰火齊齊綻放,耳畔轟鳴。
她,竟然主動親他了?
顧沅見他僵硬的樣子,心頭惴惴,難道剛才的動作太不矜持,他不喜歡?
“殿下?”
“嗯。”
顧沅試圖轉移話題,“你今日回來的好早。”
裴元徹低低的嗯了一聲,“今日政務不多。”又問,“今日你母親來探望你,你歡喜麼?”
顧沅點頭,“自然是歡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