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殿內, 歡聲笑語不斷。
“素素,你好歹也是個伯府閨秀,怎麼東摸摸西瞧瞧, 像個鄉下老太太頭回進城似的。”盧嬌月捧著青瓷茶杯調笑道。
張韞素也不惱,摸著件龍鳳山河瑪瑙花觚, 咂舌道,“嘖嘖, 沅沅這裡太多好東西!我活了十幾年, 許多東西還是頭次見。”
說著,她伸手到處指著,“你看那件彩翼雲鳧白玉罇, 那玉質, 那做工, 起碼上千兩吧?還有那對九枝春豔繡花燈,那繪圖,那精細度,還有那上麵墜著的琉璃珠。對了, 還有那外間的那些名家硯台與字畫……”
她劈裡啪啦的說了一大通,直把瑤光殿誇成仙境似的。
末了, 張韞素捧著一杯酸酪,朝顧沅眨眼, 嬉笑道, “上回端午, 太子殿下將那四百兩給你,你還琢磨著如何還。現在好了,你這整個瑤光殿加起來,起碼幾十萬兩, 你該如何還?”
“怎麼著,我們沅沅這般姿容,他便是打一座純金的宮殿也是應該的。”盧嬌月道。
顧沅小臉羞紅,忙岔開話題,“你們也彆總說我,與我說說你們的事吧?你們最近如何,可有什麼趣事?”
一提到這個,張韞素就蔫了,興致缺缺的托著腮,“還不就跟從前一樣,噢不對,應當是比從前更無聊了些。你知道的,月娘就是個悶性子,從前你在的時候,咱倆一起勸她,她還會跟我們一同出去玩。現下你嫁入東宮了,她就越發不愛出門了。”
盧嬌月不好意思解釋道,“天氣越發熱了,出一趟門汗流浹背的,在園子裡喝茶釣魚不好麼?”
“我也沒怪你。”張韞素擺擺手,又道,“還有我家那位伯夫人,一見到我就念叨,說什麼你看太子妃都嫁人了,你也該收收心,彆成日往外跑,老老實實在家等著嫁人。成日念得我煩都煩死了……”
顧沅沉吟片刻,問道,“那你與她提過陸家嗎?”
“說到這裡,我更是一頭火!前段日子,我在院子裡繡荷包玩,陸字才繡了一半,就被張嬌玉那個手賤的蠢貨給搶了過去。她一看上麵半個字,就問我是繡給誰的,我當然懶得搭理她。沒想到夜裡坐一塊兒吃飯時,她竟把這事拿到桌麵上說。”
張韞素的後娘小扈氏,生了一子一女,女兒便是這張嬌玉,生的刻薄尖酸,打小就愛跟張韞素搶東西,搶不過就哭哭啼啼去告狀,張韞素煩都煩死她了。
“然後伯夫人就當著一眾人問我,是不是有心上人了?這耳朵旁的姓氏是誰家兒郎,茂林侯府陸家,勇威候府陶家,還是太史令陳家的?我還沒說話,張嬌玉就在旁邊陰陽怪氣的笑,說陳家和陶家我還能盼一盼,陸小侯爺是何等人物,豈是我能肖想的?他娘的,氣得我當場撂筷子,恨不得撕爛她那張破嘴!”
聽到張韞素爆粗,顧沅和盧嬌月麵麵相覷:看來素素那天肯定受了大委屈。
“他們算什麼東西,要不是我母親去得早,伯府哪裡還有他們娘仨的事?”張韞素悶悶不樂。
顧沅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又端了杯冰糖燕窩羹給她,“犯不著為她們那種人置氣,我覺得我們素素最好了!”
盧嬌月也道,“對對對,素素最好,我若是男子,定會娶你。”
張韞素噗嗤一笑,看向盧嬌月,“那我才不要嫁你,你這麼悶,我嫁給你,也要跟你一起變木頭。”
“嘿,你這不識好歹的,我哄你,你還嫌棄我了。”盧嬌月笑著就要去擰她。
“哎喲,沅沅救命!”張韞素直往顧沅身後躲。
顧沅臉上滿是笑意,她許久沒這樣燦爛的笑過了。在宮裡雖然過得挺舒適的,但也沒什麼特彆值得高興的事,便是笑,也不過是淺笑罷了。
“話說回來,月娘你呢?你近日如何?”
“我啊,也與之前一般,在家看書繡花,偶爾與素素上街逛一逛。”說到這裡,盧嬌月頓了頓,忽然想到什麼似的,眸光閃了閃,小聲道,“倒是有一件事……”
“什麼事?”顧沅好奇道。
“就是…唔…就是……”
“哎喲你倒是說啊,支支吾吾的,急死個人!再不說太陽都要下山了!”張韞素急道。
盧嬌月兩隻白嫩的小手絞著帕子,咬了咬唇,低聲道,“就上次端午,我不是說我不小心撞倒了一個男人嗎?那個男人,我前陣子又見到了。”
顧沅,“……?”
張韞素,“這麼新鮮的事,你竟然沒跟我說!!!”
盧嬌月悻悻道,“你嗓門那麼大,我要跟你說,你怕是要喊得整個院子都聽到。再說了,這事……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顧沅按住張韞素的手,不讓她打岔,隻看向盧嬌月,“那人是誰,你在哪兒見到的?他可有認出你?”
“那人你們應當也聽說過,就是此次的新科狀元鄭泫。”
“!!!!!!”
張韞素興奮了,雙眼閃動著光芒,像是看到小魚乾的貓,直直的盯著盧嬌月,“快快快,繼續說。”
盧嬌月垂下眼睫,緩聲道,“他如今在我父親手下做事,前段時間恰逢休沐,我父親便請了他們禦史台的一些同僚來府中飲宴。我那時在花園裡釣魚,那鄭泫似是在園子裡迷路了……然後我們就見著了。”
張韞素,“哇哦。”
顧沅看著盧嬌月那布滿紅霞的小臉,桃花眼微挑,柔聲道,“我猜,他應當也認出你了?”
盧嬌月點點頭,“認出了,他還跟我賠禮道歉……啊,我當時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再不想見到他了。”
午後明淨的陽光透過窗紗,照進殿內,在刻著蓮花圖案的地磚上投下斑斑點點的光影。
不知不覺,三人就聊到了申正。
裴元徹剛走到瑤光殿門外,就聽到裡頭傳來的陣陣笑語聲。
問過宮人後,得知是顧沅帶著好友回來了,他心頭了然,難怪這般高興。
聽到門外傳來“太子駕到”的通報,殿內的笑語立刻停了下來。
張韞素和盧嬌月忙不迭從榻上起身,恭敬的給太子請安。
顧沅也收斂起臉上的笑意,換成平日裡那副淡而不失禮貌的淺笑,緩緩起身,低眉順眼的輕喚,“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