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太子妃醒來, 殿外跪著的禦醫們都長舒了一口氣,真是老天開眼,上蒼保佑, 他們的腦袋可以繼續掛在脖子上了。
進內殿給太子妃診斷一番後,禦醫恭敬對裴元徹道, “太子妃如今已經蘇醒, 便沒有大礙了。就是後腦勺的傷口需要好生養著, 飲食也需忌口,按時服藥,慢慢調養即可。”
裴元徹語氣淡漠道, “這回算你們走運。滾下去開方子罷。”
禦醫們麻溜的閃了。
飯食也端了上來,都是些滋補又不油膩的湯湯水水。
裴元徹想要喂顧沅, 顧沅卻搖搖頭,白著一張小臉看向他,擠出一抹虛弱的笑, “殿下, 我這裡有穀雨與秋霜服侍便是。這幾日你也累著了, 先去梳洗歇息會兒吧。”
見顧沅剛醒來就惦念著他,裴元徹眉心微動,抬手揉了揉她的發, 溫聲道, “沒事,孤看你用過膳後再去休息。”
顧沅抿了抿唇, 輕聲道,“殿下這般為我,我心頭有愧……”
裴元徹見她眼圈微紅,怕她會自責的掉眼淚, 隻得站起身來,“好,好,孤先回去梳洗,好好睡上一覺,再來陪你。”
顧沅這才朝他點點頭。
待裴元徹離開後,她眸中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殿外,天色蔚藍,萬裡無雲。
裴元徹盯著著好天氣,前幾日壘在胸口的鬱氣也煙消雲散了。
守在門口的李貴見太子爺這麼快就出來了,還有些詫異,忙湊上前,察言觀色道,“太子爺,太子妃不是才醒麼,您不多陪陪?”
裴元徹淡淡瞥了他一眼,麵上浮現幾分得色,“你懂什麼,太子妃怕孤累著,讓孤先歇息。”
李貴先是錯愕,旋即露出一副討好的笑容,“哎喲,奴才蠢笨,竟沒想到這層。還是太子妃心細,時時刻刻都惦念著殿下您的身體,殿下待太子妃情深義重,太子妃也待太子情意綿綿,真是珠聯玉映,佳偶天成呐!”
裴元徹薄唇微掀,哼笑道,“貧嘴。”心裡卻熨帖極了。
他想,沅沅應該愛上他了吧。
......
“主子,您多吃些,這幾日您瘦了一大圈,可得多補一補。”穀雨紅著眼圈道。
“是啊,這些日子奴婢們真是擔心極了。”秋霜在一旁輕輕打著扇子,想起當日太子妃落水的事,依舊心有餘悸。
顧沅的目光依次在穀雨、秋霜的臉上掃過,時隔這麼多年,再次見到這兩張熟悉的臉龐,她心頭也是感慨極了。
尤其是見到穀雨的小圓臉光潔如初,沒有半點疤痕,她更是欣慰。
前世她與裴元徹爭吵時,裴元徹火氣上來,打翻了炭盆,穀雨一心護主,臉上被四濺的炭火灼了一塊。雖然用了上好的祛疤藥膏,可下巴處還是留下一塊淺淺的印子。
顧沅拿起勺子,輕輕攪動著麵前的碧玉羹,朝她們安撫的笑,“好了,你們也彆哭鼻子了,我現在不是沒事了麼。”
穀雨點點頭,“主子您是有福的!”
顧沅用完膳,又詢問這幾日外頭的情況。
秋霜壓低聲音道,“太子妃您掉入池子的事,被壓了下來。”她伸手指了指天。
顧沅心下明了,這事隻能這般處理——
雖然是她不小心腳滑跌入池子,但在外人看來,隻會覺得老皇帝不顧倫理逼迫兒媳婦,兒媳不堪受辱,自跳池塘以存清白。
這等皇家醜聞傳出去,丟得不單單是順濟帝一個人的臉,裴元徹與她都會受人指摘,甚至於她娘家永平侯府也會被人議論。
“對外隻說太子病了,太子妃您這幾日一直在東宮照顧太子。皇後娘娘和五公主也來探望過,但都被擋在了外頭……這事,她們也不知道。”
見秋霜凝重的神色,顧沅忽然想到一事,蹙眉問道,“那日隨行的宮人們呢?”
一提到這個,秋霜和穀雨皆麵露驚懼,雙腿都發顫。
好半晌,秋霜才艱澀開口道,“他們都……都被處置了……奴婢與穀雨,是殿下保下的,不然……”
不然她們倆也難逃一死。
顧沅雖然猜到會是這麼個結果,一顆心還是沉了沉,將手中湯碗放在一側,她沉聲道,“叫蘭嬤嬤從我賬上撥出一筆銀子,好生安頓他們的後事。”
待穀雨與秋霜將碗碟撤下,顧沅便讓她們退下,“我想再休息一會兒。”
寢殿內很快安靜下來。
顧沅緩步走到花梨木九屜梳妝台前,打磨細致的鏡中,她的臉龐是那樣的年輕。
腦袋後纏著一圈的白紗布,巴掌般的臉頰蒼白,隻有嘴唇稍紅,瞧著有幾分鮮活氣息。
她靜靜地坐在鏡前,梳理著腦子裡的那些事。
根據順濟帝的話,她可以確定,賜婚這事,是裴元徹在背後搞的鬼。
回想這一世,從第一次與裴元徹相見,再到這兩個月來,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總覺得哪裡透著不對勁。
第一次如意樓初見,他主持公道。第二次曲江池畔,他被她的風箏砸中;第三次書肆相見,他冒雨送風箏,情緒失態。還有端午節那日,裴元徹對周明緲那強烈的殺意,還有他們成婚後,他發誓隻守著她一人,再不會納其他女人……
對了,還有他相中謝綸給五公主當夫婿。又突然問素素,關於陸小侯爺的問題……
在她的印象中,裴元徹從不是多管閒事之人。
且他從沒有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想法,在他眼中,那些妃妾不過是些逗趣的玩意兒,小貓小狗似的,就是不碰,也能當個花瓶擺設放著,他是太子,後來又成了皇帝,後宮空蕩蕩算是怎麼回事。
不過那些女人嘰嘰喳喳又愛挑事,他怕她心煩勞累,就想遣散後宮,讓她們削了頭發去當庵子當尼姑。
他總是想一出是一出,做事由著性子來,總不會想她的難處——
那段時間,那群女人一個個跪在她的鳳儀宮門口哭嚎著,倒弄得她是什麼大惡人一般。
她不想管,但裴元徹管的方式太粗暴,命人將那群女人拖走,有鬨得凶的,直接一劍殺了,聽說脖子的血噴的老高。
她不能再讓裴元徹瘋下去,隻能求裴元徹彆再折騰後宮,她作為皇後,能管理好後宮,他這才消停。
回想前世的裴元徹,再想到這輩子的,顧沅覺得,這輩子的裴元徹倒還像是個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