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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冬日暖陽高照,純淨和煦。

辰正時分,顧風套了馬車, 留王媽、虎子看家,小春小冬與顧沅同坐馬車, 一起往城西的普渡寺而去。

冬日的普渡寺依舊香火旺盛, 寺廟前三道門的香爐都插滿了大小不一的香燭, 青煙繚繞,空氣中都是煙熏火燎之味。

褐色僧袍的小和尚拿著大掃帚掃雪, 見有馬車在寺門停下, 微微一彎腰,讓到一側。

小春小冬麻溜的下了車, 一左一右攙扶著顧沅。

為了符合寡婦的身份, 顧沅往日的打扮都很素淨, 出門更是選擇低調、暗色的裝束。今日她依舊梳著個簡單的矮髻, 頭上簪了兩枚銀簪,身上穿著石青色滾花狸毛長襖,頭戴著帷帽。

怕她冷,小春遞上葵花紋銅沉手, 小冬給她披了件暗紫色羽紗麵大氅,顧風適時遞上一柄擋雪的傘。

見他們這般體貼, 顧沅心裡湧起一陣暖意, 柔柔笑道,“你們也不用這般仔細我, 我也不是一點凍都扛不住的。好了,咱們進去吧。”

顧風在外守著馬車,小冬和小春隨著顧沅一道踏進廟裡。

上香、拜佛。

摘下帷帽, 顧沅跪在淺黃色蒲團上,看著上首低眉垂目的菩薩,誠心三叩首後,雙手合十,閉眼默念道,“請菩薩保佑我腹中孩子平安康健,保佑我能順利生產……”

她本來還想請菩薩保佑她能在肅州安安心心的過日子,但考慮到願望太多,萬一菩薩覺得她貪心呢?

想了想,她還是沒再多說,恭恭敬敬奉上三炷香,便站起身來。

一旁添香燭的小和尚問她,“女施主不求簽麼?”

顧沅看了一眼桌上擺著的簽筒,思忖片刻,又重新跪在蒲團上,求起簽來。

一百零八根竹簽在簽筒裡晃動,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啪嗒——”

一根竹簽落了地。

小春眼尖,一眼看到上頭的字,歡喜的叫道,“夫人,是上上簽!”

顧沅撿起那根簽,看到上頭刻著的上上簽時,臉龐也露出溫和的笑意來。

須臾,小和尚引著她去解簽處。

一百零三簽,上上簽,簽文上書:曆儘青山穩路來,此身方喜出塵埃,一聲霹靂生頭角,直上青雲到瑤台。[1]

那解簽的是個中年灰袍和尚,看過簽文後,抬眼打量了顧沅兩眼,問道,“不知女施主要問什麼?”

顧沅有禮問道,“師父,我想問問我腹中胎兒出生後,能否無病無災、順遂平安過一生?”

灰袍和尚目露詫異,“問孩子?”

顧沅的身形本就嬌小纖瘦,冬日穿得又厚實,將那微凸的肚子遮得半點看不出來。

“是,我已有五月身孕了。”顧沅頷首道。

見灰袍和尚的眼神有些複雜,她蹙起眉,疑惑道,“師父,可是有何不妥?”

灰袍和尚搖了搖頭,又眯著眼瞧了那簽文一遍,不住點頭道,“好簽,好簽呐。女施主你腹中麟兒注定不凡,非富即貴,隻要你悉心培養,日後定能出人頭地,乾出一番了不得的大事業,拜將封侯,直達天聽,青史留名也未可知啊。”

聞言,顧沅胸腔裡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幾分。

拜將封侯,直達天聽。

換一個角度思考,難道她腹中的孩子,以後會回長安、進朝廷當官入仕?

若那時裴元徹還是皇帝,到時候父子相見,萬一認出來了……

頓時,她的心情有些一言難儘。

將那張簽文折好放入了荷包中,顧沅稍緩心神,詢問著小和尚,“不知貴寺如何供奉長明燈?”

“夫人要供長明燈?”小和尚很是熱情的引著路,“那您隨小僧來,小僧帶您去找掌事師兄。”

“有勞小師父了。”

顧沅主仆前腳剛離開解簽處,後腳,一道婀娜的豔色身影便走了過來,坐在了顧沅剛才坐的位置上。

“師父,我要解簽。”

纖纖玉指將一枚竹簽放在了老舊的桌案上。

灰袍和尚淡淡掃了一眼,側身撕下一張簽文,遞給對麵珠光寶氣的年輕婦人,“八十六簽,中簽。”

那年輕婦人接過簽文掃了一眼,一臉失落般,歎口氣,“唉,這簽文看起來不太好啊……師父,剛才那位夫人抽得是什麼簽啊?我看她身旁丫鬟都一臉歡喜,想來是頂好的簽文吧。”

灰袍和尚點頭道,“是,那位夫人求了個極好的上上簽。”

年輕婦人好奇追問,“那她問的什麼,姻緣,家宅,還是家裡人的前程?”

“那位夫人要做母親了,是替她腹中胎兒求的簽。”

“孩子?!”年輕婦人忽然驚叫一聲。

這一聲有些突兀,不僅是灰袍和尚,就連身旁其他香客都看了過來。

年輕婦人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訕訕笑了笑,解釋道,“那位夫人看起來很年輕,且她的身形,半點看不出是懷了身孕的,所以我才有些詫異。”

頓了頓,她又朝前俯身,追問,“那她孩子的簽文是怎樣的?”

灰袍和尚臉色稍沉,覺得這婦人未免好奇心太重。

雖說平日裡那些七姑八婆的也愛問閒事,但市井百姓嘛,忙碌營生之餘也沒什麼娛樂,說些閒話倒也能理解。可眼前這婦人瞧著氣質不凡,就算不是高門出來的,身份也應當不低,怎的也與市井婦人一般喜歡打聽閒事?

灰袍和尚垂下眼,語氣平淡道,“女施主若是要解簽,請把簽文給貧道過目。”

年輕婦人眼見在他這問不出什麼話了,就將簽文遞給他,漫不經心的聽了兩句解析後,就往一側的功德箱裡丟了一塊碎銀,起身離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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