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剛至,顧沅的肚子?就發動了。
那會子?她正和?景陽一起吃木樨糕,今年新曬的金桂與糯米粉蒸成的糕點,馥鬱飄香,軟糯可口,她食欲大開,便多吃了兩塊。
等肚子?隱隱不適時,她還當是吃多了積食,直到對麵的景陽變了臉色,睜大了眼睛喊道,“皇嫂,你裙子?濕了!”
顧沅低頭看去,得,羊水破了。
羊水一破,生產便迫在眉睫。
宮人們小心翼翼將顧沅扶上床榻,又派人去叫接生嬤嬤和?皇帝。
皇帝那邊剛下朝,才?上轎輦,就見太監哼哧哼哧的跑過來,扶著紗帽上氣不接下氣,“陛…陛下,皇後娘娘,娘娘她——”
話還沒說完,就見皇帝闊步從轎輦下來,直奔係馬處。
如離弦之箭般,他策馬破風而去。
一?到鳳儀宮,宮人們忙得團團轉,空氣裡都彌漫著緊張與擔憂。
見著皇帝來,眾人紛紛行禮請安。
裴元徹肅著一?張臉,推開門就往殿內走,剛一?走進去,一?陣血腥味撲鼻而來,他垂下的手不由得捏緊。
景陽見到他,忙上前?攔,“皇兄,皇嫂正在攢勁呢,你可彆害她分心。”
床榻邊圍著一?圈人,遮得嚴嚴實實的,裴元徹看都看不見顧沅。
他擰起眉頭,沉聲道,“怎麼這麼快就生了?”
他記得生宣兒那回,從發動到正式生產,中間可隔了好幾個時辰。
景陽道,“婦人生產情況多變,上回皇嫂是先見了紅,這回是直接破羊水了,接生嬤嬤說是急產。”
一?聽急產,裴元徹眼中略過一?抹焦灼,“我去看看你皇嫂。”
“皇嫂叫我攔著你,她說生孩子血汙重,她那樣子也狼狽,不想讓你瞧見。”
“朕先前?開顱,頭破血流,她都全程陪著,這回換她受罪,朕怎能在外乾等著。”
說罷,裴元徹大步往床邊走去。
顧沅躺在床上,烏黑的長發披散開來,襯得一?張雪白的小臉越發?沒血色,她身上蓋著一?張薄薄的長被,兩個宮人一?左一右的牽開被子,腿下是一個經驗老道的接生嬤嬤,正耐心教導她呼吸吐納。
顧沅雙眸緊閉,嘴裡死死
咬著一?塊布,兩隻手緊緊揪著枕頭,指關節都泛著白。
這時,一?隻溫熱的手握住她的手。
顧沅一?怔,眼眸微睜,就看到那道頎長的朱紅色身影。
“你……”她剛想說話,身下又是一陣劇痛。
她疼得意識都要渙散,吃痛的叫了一?聲,抓到什麼就胡亂握著。
“娘娘再使點勁,看到腦袋了!”
顧沅用力抓著那隻手,手指都深深陷入那掌心的肉中,那人卻不知疼般,隻柔聲安撫著她,“沅沅,堅持,再堅持一?下。彆怕,我在旁邊陪著你。”
這話像是給她注入了一?股力量,讓她的心逐漸安定下來。
殿外,聞訊趕來的崔太後得知皇帝一?直待在產房裡麵,不由得皺了眉,埋怨著景陽,“你怎麼也不攔著你皇兄,產房那種地方,他個大男人在裡麵算是怎麼回事。”
景陽摸了摸鼻子?,賠笑道,“母後,你也知道我皇兄那性子,我哪裡勸得住他呀?再說了,我皇嫂可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寶,她在裡頭流血挨痛,我皇兄在外麵也坐不住的,倒不如就讓他在裡頭陪著。”
崔太後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默默閉上眼,轉動著手中菩提佛珠,念起祈禱平安的佛經來。
生產是漫長而煎熬的。
直至黃昏,紅霞漫天,殿內才?傳來一聲清脆的嬰啼聲。
秋霜匆匆推門走了出來,滿臉喜色,“太後娘娘,長公主殿下,皇後娘娘生了,是個小公主,母女平安!”
崔太後鬆口氣,念了句阿彌陀佛,頷首道,“公主好,一?兒一女,湊一?個好。”
她私心是盼著皇後這胎生個女兒的。
萬一?又生了個兒子,從小養在父母邊上,難保皇帝皇後不會偏心這個小的,那宣兒該怎麼辦?孩子年紀小還好辦,長大後,就一個皇位,要是兩皇子?都想要呢?兄弟鬩牆之事,她不願見到。
景陽沒考慮那麼多,她一聽是個小公主,簡直比她自己得了個女兒還要高興,笑得跟朵花兒似的,“我有小侄女了!她長得更像誰,像我皇兄還是皇嫂?”
這個問題,秋霜難答,就連殿內的裴元徹看著那紅通通皺巴巴的小嬰孩,也皺起眉努力辨認起來——
“是不是孕
期吃了太多辣,所以孩子?才?這麼紅?”
“這……”接生嬤嬤遲被問住了,含含糊糊道,“剛出生的孩子都挺紅的,喂上兩天奶就養白了。”
待孩子洗乾淨後,顧沅那邊也收拾潔淨。
裴元徹抱孩子?的手藝還沒忘,穩穩地托著小公主,走到床邊。
“沅沅,看,我們的女兒。”
顧沅剛喝下一?碗參湯,勉強有些精氣神,麵上露出淺笑,垂眸就去看眼前那個粉色小繈褓。
小小的嬰孩紅通通的,粉嘟嘟的小嘴微微撅著,像是討東西吃。
“看這樣子,是個饞嘴貓。”顧沅輕笑一?下。
“她的眼睛像你。”
裴元徹看了眼女兒,又看向顧沅,見她臉上的疲色,便將孩子遞給奶娘,輕扶著顧沅躺下,“沅沅,你受累了,先睡一覺。”
顧沅應了聲,眼角餘光無意瞥見他布滿紅痕的手,眸光微頓。
裴元徹下意識收回手。
顧沅伸手牽住,“給我看看。”
手背上好幾道抓痕,破了皮,看著怪駭人的。掌心是斑駁錯亂的指甲印,捏痕都未散去,淤成一?片紅色。
顧沅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裴元徹雲淡風輕,“不疼,真一?點都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