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沅拍著她的手,安慰她,“老來伴,老來伴,便是老了相互陪伴,相互照顧。今日若是換做我糊塗了,你父皇肯定比我還要耐心。”
念念點頭。
父皇對母後的那片心,她怎會不了解呢?
這時,裡間傳來一陣喧鬨,伴隨李貴驚慌的喊聲,“主子爺,主子爺您去哪啊?”
顧沅和念念皆是一驚,下意識站起身來,往裡望去。
隻見裴元徹披頭散發,一邊拿著石青色外袍往身上穿,一邊往外闊步走來。
他麵容嚴肅,濃眉緊擰,嘴裡反反複複念著什麼似的。
李貴要去攔他,被他一把推開,“快,快把禁衛首領陳昱叫來!”
李貴跪在地上,兩眼茫然,“主子爺?”
當年的禁衛首領陳昱,早十年前就去世了啊。
見李貴不動,裴元徹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喝道,“狗奴才,沒聽見孤的吩咐麼?太子妃一個人在外麵,萬一遇見危險怎麼辦,孤得儘快找到她……”
莫說李貴,便是殿內其他人的臉色也都變了。
太上皇自稱“孤”,而且嘴裡提到“太子妃”。
當今的小太子還沒納妃呢,哪來的太子妃?
裴元徹這邊胡亂係好了衣袍,大步就要往外去。
“父皇!”念念回過神,忙上前去攔,“父皇您去哪,您高熱才退,太醫說您得臥床休息……”
裴元徹止住腳步,狐疑的盯著的盛裝美婦人,看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乍一看還很像沅沅。
“不,你不是沅沅,讓開。”
他搖頭,又恢複冷冰冰的神色,毫不留情的推開她,“孤要去找她。”
看到父皇那陌生的視線,念念愣住,旋即心頭一陣酸澀委屈,眸泛淚光。
父皇,她的父皇又不認識她了。
顧沅這邊也回過神來,外頭天寒地凍,積雪還未消融,這老家夥要是跑出去,肯定又得凍病。
她也顧不上一把老骨頭,提著裙擺就追上去,哼哧哼哧趕了好幾步,才勉強扯住他的袖子。
裴元徹回過頭,眉心緊蹙,垂眸看她。
顧沅喘著氣,抬頭看他,咬牙,“裴元徹!”
裴元徹一怔,深眸靜靜地打量著她,半晌,有些猶豫的喚道,“沅沅?”
顧沅直起身子,將他身上的衣袍扯好,又裝作凶巴巴的樣子瞪他,“是,虧你還能認出我。”
裴元徹頓時歡喜起來,“沅沅,你回來了!”
說著,他一個熊抱,直接將顧沅抱起,還轉了兩圈。
顧沅邊拍他的背,邊掙紮著喊,“你個老家夥,快放我下來!”
一旁的念念和宮人們看得目瞪口呆。
裴元徹放下顧沅,端正的麵容上卻沒半點老年人的暮氣,反而滿是年少意氣,深深地看著她,“沅沅,是孤錯了,從前都是孤錯了。你不喜歡的,孤全部都可以改,你原諒我,好不好。”
顧沅抿唇,心裡知曉他大概是記憶錯亂,回到了當初他還是太子的時期。
“好,我原諒你。”
她哄道,“走,我們先進屋去。”
“嗯。”男人乖順的由她牽著往裡去,卻還是忍不住問她,“沅沅,你以後都不會跑了,是麼?你要生氣,你就罵我打我,隻要彆丟下我……”
顧沅扯著他的袖子往前走,壓根不敢回頭,她怕一回頭,看到他那小心翼翼又滿懷期待的樣子,眼淚會忍不住掉下來。
強壓下心頭翻滾的強烈情緒,她鼻音略重的“嗯”了一聲。
倆人回了屋,一陣安撫,裴元徹才握著顧沅的手,沉沉睡去。
念念不敢前去打擾,站在外間看了會兒,轉過身,偷偷的抹了抹眼淚。
此事過後,顧沅與裴宣和念念好好聊了聊。
她覺得皇宮太壓抑,想帶裴元徹去驪山行宮住,那邊山清水秀,是個養病養老的好地方。
裴宣和念念都很不舍,但見顧沅堅持,又見父皇已經全然不認識他們了,隻好答應下來。
於是,開了春,天氣暖和了些,顧沅便帶著裴元徹搬去驪山行宮。
臨走時,裴宣一家,念念一家,都來送彆。
裴宣最小的女兒還不滿五歲,拉著顧沅的手,淚眼汪汪的不想祖父祖母離開。
顧沅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慈愛道,“小不點乖,等秋天驪山的栗子熟了,讓你父皇帶你來撿栗子。”
小不點乖乖巧巧的點了下腦袋,又走去裴元徹跟前,“皇祖父,你要好好休養哦。”
說著,張開小小的胳膊,就要去抱他。
裴元徹眉頭一皺,果斷的往後退了半步。
小不點,“……?”
裴宣等人,“……?”
顧沅也一陣無語,轉頭去看裴元徹,嗔道,“孫女要抱你,你躲什麼?”
“她一臉眼淚和鼻涕。”裴元徹嫌棄的看了眼小不點,又扯了下身上簇新的暗青色衣袍,“這是你給我做的新衣裳,不能弄臟。”
小不點一怔,隨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拔腿就去找她親娘,嚎啕大哭,“母後……皇祖父嫌我臟…嗚嗚嗚嗚,我再也不要喜歡皇祖父了!”
顧沅看了看被嫌棄哭的小孫女,再看身旁悠然自得,滿臉寫著“誰也不能弄臟我新衣裳”的裴元徹,真是好氣又好笑。
老家夥,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