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坐在桌邊,雙手緊著錢,臉上晦暗不明。
青桃站在屋裡,挺著胸膛道,“我沒昧鋪子裡的錢,多出的一文是養豬人買潲水賣給他的...”
趙氏勉強地扯了下嘴角,“你這丫頭,我都說了與你開玩笑的。”
“奶奶說姑娘家名聲最是重要,哪怕吃點虧也不能壞了名聲,這事可大可小,傳出去外人以為我手腳不乾淨,要給我奶丟臉的,我爹臉上也無光。”青桃梗著脖子,一臉倔強,趙氏麵子掛不住,譚秀才出麵打圓場道,“事情解釋清楚就好,你嬸子都說逗你玩的又怎會傳出去,天快黑了,你的活做完沒?”
青桃看向桌上的木盆,還沒揉麵。
趙氏收起錢,臉上恢複了善解人意,“時候不早了,你隨你爹回去吧,我揉麵就好。”
換作往常,青桃定會過意不去,搶著幾下把麵給揉了,今天卻是沒動,側目看了眼譚秀才,後者嘴唇翻了翻,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半晌才道,“那讓你嬸子揉麵,咱回家吧。”
臨走時,青桃沒忘記油紙裹著的幾個饅頭包子,她與趙氏說好,雨天賣不完的包子饅頭給她拿回家的,她把包子揣在懷裡,縮著脖子走到門口,微駝著的背看上去有些滑稽,譚秀才上前兩步,大半替青桃遮著雨,回眸望了眼油燈下靜靜坐著的趙氏,“我與青桃先回了,明早再讓青桃來幫忙啊。”
語氣是青桃沒有聽過的,她頓了下,大步跨出了門檻,譚秀才趕緊跟上,提醒她,“地麵濕噠噠的有些打滑,你小心些彆摔著了。”
路上已經沒什麼人了,譚秀才想起剛才出門都沒聽到趙氏說話,約莫不開心了,他說青桃,“你趙嬸子開個麵館不容易,你年紀小,彆事事與她計較,這樣不好。”
青桃低頭看著路,聲音甕甕的,“為什麼不好?”
“旁人會覺得你對長輩不敬。”
聞言,青桃抬眉瞅了眼譚秀才,譚家人都不醜,譚秀才模樣算得上俊俏,不怪趙氏看譚秀才的眼神彆有深意,聽她奶奶說,她爹年輕那會,想嫁進譚家的姑娘掰著手指頭都數不過來。
注意到青桃停了下來,譚秀才不解地轉身,隻見青桃眨著亮晶晶的眼眸問他,“爹,你為什麼要我去麵館做學徒?”
麵館生意不好不壞,趙氏完全忙得過來,何必花錢請人呢?
譚秀才被問愣了,臉迅速紅了起來,眼神閃躲心虛地看向彆處,青桃不為難他,又問,“爹爹認識趙嬸子多久了?”
來鎮上時,他爹說麵館老板和他是朋友她便沒有多想,哪怕知道趙氏是寡婦時也沒多想,直到今天看出些名堂來,趙氏兒子進書塾前怕就認識了吧。
譚秀才低下頭,“二十年了吧。”吐出這個數字,譚秀才自己都不敢相信離他在田間見到背著背簍打豬草的趙氏已經過去二十年了,低頭看著眉眼青澀稚嫩的女兒,心下生出幾分感慨,“歲月如梭,轉眼間你都到爹爹鼻子高了。”
“爹爹怎麼認識趙嬸子的?”青桃揪著趙氏的問題不放。
譚秀才沒有隱瞞,邊走邊回憶,“她是高山村人,經常來咱們村打豬草……”
算算年頭,兩人十幾歲就認識了,以趙氏的容貌,年輕時應該更好看,她爹春心萌動,喜歡趙氏不算奇怪。然而兩人各自成家,再藕斷絲連就令人作嘔了,古人三妻四妾是稀鬆平常的事,青桃卻不能接受,尤其這人還是她爹。
回到家時,她娘邵氏已經做好晚飯了,青桃兩個兄弟也在家,見她懷裡有包子饅頭,嗖的從堂屋裡跑了出來。
“三妹…”
“三姐…”
語調膩歪得青桃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她徑直走向灶房,解釋說,“明天早上吃。”
邵氏在灶台前盛飯,青桃往鍋裡看了眼,又是白粥,她來鎮上後,家裡煮的最多的就是白粥,吃的最多的是酸菜,角落裡杵著四五個壇子,都是酸菜,青桃拿大碗把饅頭包子裝起來放進碗櫃,幫著邵氏端碗,問出了心中困惑已久的問題,“娘,家裡銀錢不夠嗎?”
天已經快黑儘了,邵氏節儉,舍不得點煤油燈,天天借著堂屋微弱的光在灶房忙活,與村裡人形容的城裡生活大相徑庭。
除了缺錢,青桃想不到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