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停下動作,兩根手指掐了點麵團嘗甜味,她做饅頭放的是蔗糖,南邊產的,價格不便宜,青桃買蔗糖時邵氏直說不劃算,反複問她能不能掙到錢。
錢掙是能掙,掙得沒那麼多就是了。
青桃覺得不虧。
薄利多銷,彆看清水鎮的有錢人不多,但舍得買包子饅頭的人可不少,便是普通人家也樂意掏錢買。
甜兒有些淡,青桃又添了半勺,拿半勺水攪勻倒在麵團上,和郭寒梅說道,“大嫂為人和氣,怎麼會得罪她們,想必沒有像我這個年紀就自個出去做買賣的,她們覺得稀奇就多問了幾句而已。”
青桃不怎麼去彆人家串門,在鎮上亦沒朋友,她們怎麼會平白無故幫自己說話?
約莫是有人從中挑事。
長舌婦青桃見得多了,她勸郭寒梅彆往心裡去。
“我沒事,就是和你閒聊幾句而已。”
青桃看她一眼,郭寒梅臉上笑著,青桃便沒再說,轉而問起她去過鎮上的布莊沒?
說起這個郭寒梅就滿臉遺憾,“去過了,許是清水鎮不講究外頭的風俗,收的繡品裡沒有我繡的元帕。”
元帕是女子洞房花燭夜用來檢驗女子成親前是否是清白之身的,郭寒梅去布莊時有些難以啟齒,費了好大的勁兒才鼓足勇氣問出口,結果人家布莊壓根不收那玩意,而且看她的表情甚是怪異,郭寒梅扛不住了,灰溜溜趕緊走了。
沒少在心裡慶幸沒有報譚秀才的名字,否則丟臉丟大了。
青桃又嘗了下味道,估摸著差不多了,拿白布蓋上,洗了手抓起筆開始記載用量,隨口問道,“大嫂沒想過繡彆的?”
“布莊給的價格太低了。”
青桃倒是能理解,都是老實過日子的百姓,溫飽尚且是個問題,哪兒舍得在衣著上費功夫。
便是譚秀才穿的衣服也沒幾件繡了花紋的。
她給郭寒梅出主意,“大嫂想手裡的繡品賣個好價錢的話不如去州府瞧瞧...”
“我?”郭寒梅像聽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嘴巴張得能吞下個雞蛋。
她這輩子去得最遠的地方就是鎮上,青桃竟讓她往州府跑,她來路都找不著,被人賣去山裡都不知道,她白著臉搖頭,“我膽子小,我可不敢。”
青桃也琢磨過自己的話略微不妥,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在郭寒梅眼裡,譚青文去哪兒她就去哪兒,如果讓她離開譚青文獨自出院門她怕是想也不敢想的,青桃道,“我說的是將來有機會的話。”
郭寒梅還是覺得害怕。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青桃還要揉做包子的麵團,郭寒梅不說話,她也不吭聲了。
安安靜靜的。
青桃揉好麵團收拾砧板灶台時郭寒梅已經回屋了,揉包子時她添了半勺鹽,記在本子上後她也回屋睡覺了。
心頭惦記著事,天不亮她就醒了。
窗外黑漆漆的,隔壁有窸窸窣窣啃咬的聲音,青桃細聽了會兒,確定是譚青槐養的兔子後翻身下了床。
時辰還早,上房和東屋都沒動靜,她看了眼木盆裡發的麵,膨脹了約有兩倍大。
和青桃想的差不多。
她洗了手,係上圍裙,開始新一輪揉麵。
郭寒梅揉著眼睛站在門口,有些吃驚,“還要揉?”
院子裡亮起光她就醒了,以為婆婆來灶房煮飯,嚇得她一個激靈爬起來。
竟是青桃。
理了理稍顯淩亂的衣衫,徑直走到灶台邊。
蒸籠架在大鐵鍋裡,鍋裡還沒添水,郭寒梅舀了兩瓢水,淘好米就坐去灶台後等著。
等青桃做好包子饅頭她就能生火了。
這是郭寒梅問過青桃的,上邊放蒸籠,下邊煮飯,互不影響。
青桃又把麵揉成光滑的麵團,隨即搓成長條放在撒了麵粉的砧板上,然後用刀均勻地切成塊。
郭寒梅還沒回過神,青桃已經將切成塊的麵團放進了蒸籠。
她詫異,“這是饅頭?”
她吃過的饅頭是圓乎乎的,這種形狀的還是頭次見。
青桃解釋,“切出來的饅頭更好吃。”
還是切成一塊一塊的,隨後拿木棍攤開,清水鎮地處西南,人們不擅做麵食,家裡更沒備著擀麵杖,因此青桃手裡的木棍在郭寒梅眼裡就是木棍,她問青桃,“這麼做會不會太複雜了。”
她娘做饅頭像做湯圓那樣做的,手法簡單得很。
“不會。”
青桃話很少,她將麵團攤在手掌,提著邊往裡舀了大勺餡兒,接著開始收邊。
郭寒梅記得外邊買回來的包子也是這種款式的,不過看青桃做的包子更圓潤好看些。
莫名的,她舔了舔唇。
青桃沒花多少時間就把包子做出來了,出乎意料的,肉餡有些不夠,青桃又舀了點豬油勉強湊夠最後兩個包子。
隨著火燒起來,包子的香味也越來越重了。
譚秀才起床便問誰家煮飯怎麼這麼香。
邵氏端著水進屋,一臉是笑,“青桃蒸包子呢。”
青桃趕早市,包子已經搬到推車上了,譚青槐端著碗,碗裡放著半個包子,他戀戀不舍的看著青桃出門,反複詢問,“三姐,真的不要我陪你嗎?”
“好好讀你的書。”
“哦。”譚青槐極不情願的應了聲。
看著碗裡熱騰騰的包子直流口水,心想他要是跟著青桃,想吃兩個包子不是問題,可恨家裡人多,分到手裡隻得半個。
譚青武何嘗看不出他的心思。
他的半個包子已經吃完了,意猶未儘的舔了舔牙槽裡的麵團,挑撥道,“你不說青桃最疼你嗎,怎麼給個包子都舍不得?”
譚青槐瞪他,“還不都怪你。”
譚青武如果不起床他就能吃一個包子,偏偏青桃給他包子被譚青武看到了,邵氏就讓他和譚青武分著吃。
他的包子就這麼無緣無故分了半個出去。
“還是你和青桃感情不夠好。”譚青武重重說了句,譚青槐撲過去就要打他。
兄弟兩關係一直不錯,哪曉得最近因為兔子嫌隙漸生,譚青武也喜歡那隻兔子,夜裡睡覺也想抱著,譚青槐自是不肯,兄弟兩就吵了一架,譚青武氣著了,不肯讓兔子繼續待在屋裡,說影響他讀書,譚青槐罵他醜人多作怪,自個看不進去書怪在兔子頭上。
照理說這句話沒什麼不對,偏偏譚青武較勁了,就說屋子是兩人在住,裡邊的東西也是兩人在用,那兔子也該是兩人所有。
譚青槐百般不願意,沒少和他吵。
當然,這是私底下的事,在邵氏麵前他們可不敢撕破臉。
這不,邵氏一出來,譚青槐就收住了動作,告狀,“娘,二哥說三姐壞話。”
譚青武忙回應,“我沒有。”
“你說了,你說三姐對我不好,隻給我吃半個包子。”
給半個包子是邵氏的意思,青桃靠賣包子掙錢呢,哪兒能由著譚青槐他們敞開肚子吃,青桃叫她吃她都沒吃,要不是青桃硬要她嘗兩口她都舍不得。
“娘那個包子在灶房,你們沒吃夠就把那個吃了吧。”
兄弟兩也不嫌吃過的包子有口水,蹭的跑進了灶房,這次倒是沒吵,默契的分成兩半一人一半。
青桃給邵氏譚秀才都留了包子,郭寒梅和譚青文的也有,隻是譚青文還記著村裡的事,不想吃青桃的東西,他不吃郭寒梅也不好動嘴,包子裝在碗裡沒人動,邵氏讓譚秀才給吃了。
吃了兩個包子的譚秀才油光滿麵,篤篤的和邵氏說,“咱閨女廚藝又有長進,她賣包子肯定能掙錢。”
這還真讓譚秀才說中了,依著青桃的打算是要去西市叫賣的。
西市往來的商人多,那些趕路的舍得花錢。
可不等她到西市,蒸籠裡的包子就賣完了,隻剩下幾個饅頭。
饅頭是拿刀切的,瞧著不如普通饅頭大,事實的確如此,普通饅頭添的糖精,她添的蔗糖,成本高,總要想法子從其他地方撈些回來。
一斤麵粉做十五個饅頭,她一斤麵粉做了差不多十九個饅頭。
上前買饅頭的人略有遲疑,不過青桃不是見人就解釋的性子,隻讓買饅頭的人可以先嘗,嘗了後再看買不買。
先前她沒提,拿老麵發酵的麵團會有股酸味,為了衝淡酸味,她揉麵用的水是泡過草木灰的,草木灰堿性,能中和老麵的酸味,如此就剩下蔗糖和麵粉的香味。
眼看就快到趙氏麵館了,後邊忽然誘人喊她,說是剩下的饅頭她全買了。
來人氣喘籲籲的姑娘,看著也就十六七歲的年紀,身材乾瘦,眼裡沒什麼光。
她問青桃多少錢。
饅頭比包子便宜,兩文錢一個,三文錢兩個,蒸屜裡剩下七個,十一文錢。
那人爽快的給了錢,問青桃能不能將其中個饅頭單獨裝起來。
青桃備著有大紙,包六個饅頭不是問題,青桃問她用不用繩子捆起來。
捆緊實的饅頭塊頭會小些。
姑娘遲疑了會,“不捆了,我抱著吧。”
等青桃把單獨包好的饅頭的遞過去,姑娘毫不遲疑塞進自己懷裡,熱乎的饅頭燙得她胸口顫了顫,但沒掏出來,隨即抱著剩下的六個饅頭飛奔而去。
托她的福,出門不過兩刻鐘青桃就將蒸籠裡的包子饅頭賣完了。
出乎意料的順利。
不過青桃知道自己是運氣好,先是遇著幾個過路的生意人買了四十個,又碰到這個姑娘買了七個,平時不見得會有這麼好的運氣。
不管怎麼說,賣完了是好事。
她推著車掉頭,到巷子裡遇到譚秀才他們出門。
看到她,譚青槐搖頭擺尾跑了過來,“三姐你怎麼回來了,是不是忘記帶什麼東西了?”
譚秀才亦有同樣的擔憂。
青桃笑眯眯點了點蒸籠,譚青槐不明其意,青桃隻得開口,“都賣完了。”
“啥?”譚青槐臉上的表情極其誇張,直接上手晃了晃蒸籠,“真賣完了?”
他個子矮,夠不到最上層的蒸籠蓋,譚秀才身量高,幾步上前揭開蒸籠蓋,裡麵空蕩蕩的,隻剩下包子的清香,他也難掩驚訝,“這麼快就賣完了?”
“運氣好遇著幾個趕路的,他們買了很多。”
譚秀才慢慢回過神,“那說明今天日子好,你選這天開張選對了。”
人多少有點迷信,青桃出門就賣完所有包子饅頭,換了誰都會說兩句好話,他闔上蒸籠蓋,“那你快回家補會覺吧。”
昨晚青桃忙得晚今個兒又起得早,長此以往身體怕會吃不消。
況且她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青桃嘴上答好,實則想著回家再揉麵蒸幾蒸抽饅頭賣。
做包子調餡兒來不及了,賣饅頭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