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老頭不是個偷奸耍滑的人,常年在地裡乾活,心裡眼裡全是幾畝地的莊稼,從早到晚沒見他坐在哪兒跟人聊過天,也就過年趁著農活少休息幾天。
而且他不是愛和人吹牛,是因為每年年底她爹會送窗花對聯來,村裡人希望討好他請他爹寫對聯,就會借聊莊稼的事把他喊出去聊聊天,不是睜眼說瞎話亂吹牛。
老李氏雙腿固定好竹框架,慢慢將竹篾順著箍圓,說道,“也得把事情做完了來,初二你大表姐她們來順便就背回家,多省事啊。”
這時,外邊有人喊鐵牛,嗓門大得震耳欲聾,“要你們弄點柴火回家像要你們老命似的,吃飯咋不想著少吃點...”
譚青槐豎起耳朵,往外瞥了眼,小聲問,“誰啊?”
除了趙氏娘還有誰?
沒等青桃回答,老李氏搶先說,“青槐,你還小,彆聽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把耳朵捂起來。”老李氏探出頭,喊了句,“鐵牛奶,訓孫子回家訓,彆在我家門口,大過年的,不好。”
罵聲戛然而止。
譚青槐伸長了脖子,竹籬笆有點高,看不清外邊是何情形,他站起身,老李氏回頭發現他想出去,“她說話不好聽,你千萬彆去湊熱鬨。”
“我就在院子裡看看。”
老李氏怕他吃虧,鬆開手,拍拍身上的灰,跟著走了出去。
鐵牛和鐵蛋站在樹上,一隻手抱著樹乾,一隻手握著竹竿拍打枯掉的枝椏。
啪啪啪的。
趙氏娘在樹下站著,臉色不好看。
見著譚青槐,狠狠瞪了他眼。
老李氏是個護犢子,毫不猶豫瞪回去。
譚秀才年輕時幫趙氏乾過活,趙家老婆子明裡暗裡拿這事踩邵家,還說譚秀才是趙氏撿剩下不要的,老李氏忍著沒和她吵,後來邵氏連生兩個兒子贏過趙氏,她頗為揚眉吐氣,等趙氏丈夫去世,哪怕不厚道她也決定等老婆子再找茬時譏諷幾句。
誰知趙家老婆子嘴巴太毒了,死了女婿見不得彆人好,說什麼邵氏長相醜陋,早晚會被譚秀才休回家。
氣得她想放火燒了趙家。
沒人知道,她因為這句話提心吊膽了多少年。
生怕女兒被夫家休棄,後半輩子無依無靠...不過慢慢的,她覺得自己想多了,譚家真要像趙家老婆子說得那般淺薄,早把譚二戶媳婦給休了,怎麼會先拿自己閨女開刀,邵氏在譚家沒有忤逆過公婆,沒有做過越矩之事,即使生了女孩也被邱婆子放手心寵著,便是看孩子的麵也不會休妻。
趙家老婆子嚇唬她的。
想到這點她就氣得不行,抓譚青槐的手,“咱彆理她。”
委實沒什麼看頭,譚青槐任由她牽著進了屋,和青桃說,“鐵牛和鐵蛋挺可憐的。”
攤上這種奶。
青桃不予置評。
沒多久,肖氏端著豆漿進門,笑容滿麵地說,“加了糖了,快趁熱喝,鍋裡多的是,我讓你大舅再盛兩碗。”
“多了多了。”譚青槐直甩頭,“我不喝的。”
肖氏一愣,青桃忙替他解釋,說他吃了太多東西,肚子裝不下了,“彆讓大舅盛了,點豆腐吧,豆腐更好吃。”
肖氏去看老李氏,等老李氏點頭她才笑眯眯的說好。
農家點豆腐速度慢,青桃縫好衣服,問老李氏還有沒有,順道全拿出來,老李氏搖頭,“沒了沒了,其他我都縫好了。”
老李氏記著給青桃裝豆腐,先往背簍墊稻草,把筲箕擱在上邊,至於青桃送的衣服,她讓青桃拿回去。
“外婆知道你孝順,但外婆有穿的,衣服就給你爺奶吧,他們手把手把你養大沒少操心...”衣服用繩子係著,掛在背簍旁邊,防止放背簍裡豆腐滴水打濕了。
青桃拉她的手,“衣服是專程給你和外公買的,你收著吧,我奶知道的。”
邱婆子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不會計較這些的,相反,邱婆子還誇她做得好,孝順長輩是好品行,不該因為是外婆就厚此薄彼。
尤其扯布的錢還是她自己掙的。
青桃說,“太忙了,針線有點粗糙,你和外公彆介意啊。”
這兩套衣服是她熬夜趕製的,累得不輕,做好青桃就疊起收好,沒有檢查過,青桃扯開打好的結,直接往老李氏屋裡走。
老李氏哭笑不得。
“你這脾氣還真是像你奶。”
“那外婆就收著。”青桃說,“我孝順外婆和外公的。”
“好好好,外婆收著。”老李氏抱過衣服,湊到臉邊蹭了蹭,“暖和,你奶有沒有?”
邱婆子畢竟是親奶,她若沒有,自己哪兒有臉收這份禮,青桃說,“給我奶買的銀鐲子。”
老李氏放了心。
裝豆腐時,一大筲箕豆腐,青桃懷疑老李氏把鍋裡的豆腐全給她了,直說多了多了,老李氏道,“你們家人多,少了不夠吃怎麼行,你彆怕重,讓你大舅送你回家。”
邵老大個子不高,伸手就把背簍提起背在了背上,“聽你外婆的吧,走,大舅送你。”
知道今晚譚家有大事發生,老李氏不敢多留青桃,委婉地和她說,“你奶疼你,凡事勸她想開點。”
怎麼說她也姓李,雖和李氏沒有親戚關係,但輾轉聽了些李家的事兒,這個年,邱婆子恐怕不痛快,她拐著彎暗示過邱婆子,也不知邱婆子聽懂了沒。
“初二睡醒了來,外婆給你煮好吃的。”
“好。”
青桃揮揮手,跟著邵老大走了,譚青槐走在最末,出村時仰頭望了眼光禿禿的樹,眨眨眼,想起件很重要的事兒來,“三姐,你收拾屋的時候看到錢了沒?”
譚廣戶給青桃的,藏在床底下的。
邵老大悶著頭走在最前邊,偶爾才會回頭看兩眼。
青桃小聲說,“看到了。”
六兩銀子,不是小數目,譚廣戶用錢袋裝著扔在床底,也不怕老鼠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