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我是你娘,李氏很想這麼說,但知道譚青杏和她生分了,逼太急傳到婆婆耳朵裡又是她的不對,她苦著臉解釋,“我也不是還債,你外公病了,他不想讓我回去看他,我琢磨著給他買點肉補身體也好啊,娘不問你要錢,跟你借點錢總行吧。”
她都這般低聲下氣,譚青杏卻無動於衷,“我沒錢借給你,你要借錢跟奶說去啊。”
青桃去城裡前留了錢給家裡花銷的,李氏真要站得住理,邱婆子不可能不借,譚青杏學劉氏那套,“娘你彆看我掙的錢多,去府城車馬費就不少,布莊掌櫃狡猾愛鑽空子,好不容易掙幾個錢,還要留著買繡品呢。”
收繡品的錢是她和郭寒梅先墊出去的,手裡沒有周轉的銀錢,拿什麼買繡品。
“沒什麼事的話我去前邊幫忙了。”
曬乾的麥穗脫粒後要清理麥須麥渣,事情多得很,譚青杏沒功夫跟李氏廢話,越過李氏要走,李氏急急拉住她,“十文,借我十文錢就行,你外公老了,身子骨大不如從前,想想你小時候過去,他背著你到處走,如今他老了,你不能不管啊。”
不是譚青杏狼心狗肺,小時候的事兒她記不太清了,有記憶後,外公喜歡青陽他們更多,饒是如此,她還是給了李氏十個銅板,“這錢是我孝敬外公的,你不用還我了,下次再生病我不會拿錢了。”
有些話說明白就好,懶得猜李氏心裡想什麼,直接去了前院。
邱婆子頭上蓋著頭巾,拿著掃帚掃麥殼,她過去幫忙,邱婆子小聲問,“你大堂嫂沒什麼吧?”
譚青杏沒有說謊,把郭寒梅被人坑的事說了,邱婆子直起腰,盯著東屋方向瞅了會兒,神色晦暗不明,譚青杏不解,“奶看什麼呢?”
“哎。”邱婆子不好跟她說,歎道,“說了你也不懂。”
自己養出來的孫女是什麼性子她比誰都明白,買兩包糖這種事青桃做不出來的,不是她小人之心,上次青桃問她糕點好不好吃,她老實說了句好吃,青桃就笑眯眯說下次還給她買。
郭寒梅回來青桃勢必是要買兩包糕點給她嘗心的。
至於糖...她牙口不好,哪兒吃得了薄荷糖啊。
夜裡跟譚老頭發牢騷,譚老頭心裡也不舒服,兩包糖切出來硬得很,化糖水都費了些功夫,青桃心思細膩,的確不會買這種東西,他和邱婆子說,“你明個兒找機會問問她,她要送娘家禮咱管不著,不該把青桃孝敬咱的給她爹娘啊。”
“上次你和我說她不滿青桃送邵家禮我就想跟老大說了,她嫁來咱家咱沒虧待過她,她陰陽怪氣給誰看呢。”
連續忙了好些天,難得這兩天沒有下地,譚老頭不著急睡,翻身跟邱婆子說話,“青文是要走科舉的,寒梅小家子氣是會給青文拖後腿的,就說老大媳婦,模樣是醜了些,行事從不小氣。”
前兩天邵家人來幫忙卯足了勁兒,除了午飯那頓不便回家,早晚從沒在譚家吃飯,譚老頭過意不去,留他們吃晚飯人家隻說改天。
邵家人窮但老實啊。
這些年來從沒想占過譚家便宜,人家來乾活也把話說得漂亮,生怕他們多想。
譚老頭對邵氏這個長媳還是很滿意的,叮囑邱婆子,“你得好好說說她,眼下沒生出兒子就學老二媳婦那副做派,以後還了得?”
過去譚老頭總認為邱婆子過於彪悍,將家裡人拿捏得死死的,以致大家夥喘不過氣來,如今倒覺得邱婆子做得好,她不凶悍些,二房估計早上房揭瓦了。
幾個兒子德行隨他,長處沒幾個,老毛病一大堆,就是得要人管著。
邱婆子考慮的還是青桃,她輩分高,罵郭寒梅罵就罵了,就怕郭寒梅將來怪罪於青桃,譚老頭聽了後錯愕道,“老婆子,你不會年紀大了拎不動刀了吧,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啊。”
看誰不順眼,扯開嗓子罵爹罵娘,再不順眼,抄起家夥就打,這樣雷厲風行的人竟會心軟?
“......”邱婆子忍不住踹他,“我看你才是拎不動刀了。”
“我拎不動刀我挑得起擔子啊。”譚老頭略微得意,“村裡人都說我跟以前不一樣呢,像年輕了十幾歲。”
邱婆子嗤鼻,“你總算知道自己以前多懶了吧。”
“......”
老夫老妻損起人半點不留情,譚老頭落了下風,扯被子捂住頭,“不和你說,我睡了,寒梅那邊你不好說就找機會讓老大媳婦收拾她,年紀輕輕就跟我們耍心眼,以後還了得?”
不知為何,譚老頭越看邱婆子越覺得她厲害,養的孩子十足的好。
他口中的是孩子是譚秀才和青桃,兩人是邱婆子手把手帶大的,至於其他幾個不成器的,他後悔的發現自己帶的時候比較多。
畢竟帶孩子不用乾活,他就....
現在想想,挺對不起譚二戶他們的。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譚老頭道,“老三媳婦不是想讓你帶青河他們嗎?”
這事他們去鎮上劉氏就提過好幾回,讓邱婆子不乾活,專心照顧譚青河他們她給錢請幫工,一毛不拔的劉氏竟說出這種話,可見多認可邱婆子教孩子的本事了。
邱婆子沒個好氣,“我怎麼沒帶他們了,是沒給他們吃還是沒給他們穿哪?”
“不一樣。”譚老頭想說想帶青桃那樣帶青河他們,轉而想到青桃抱到邱婆子身邊還小,吃喝拉撒都要照顧,青河幾個...他喟歎,想起老大曾說過的話,“生不逢時啊。”
“......”
邱婆子覺得老頭子魔怔了,背過身不搭理他,譚老頭往她胳膊靠了靠,幾下就睡著了。
而邱婆子並沒找郭寒梅談話,在郭寒梅又去府城賣繡品時塞了封信給她讓她給譚秀才。
信是譚青武寫的,多是家裡的事兒,還有關於青桃以後的嫁妝,她說自個年紀大了,不知道能活幾歲,青桃是她養大的,虧誰都不能虧青桃,要譚秀才務必照顧好青桃,替她謀個好的未來。
這封信跟邱婆子的性子相去甚遠,要不是認出譚青武的字跡,譚秀才沒準懷疑郭寒梅隨便找了封信冒充他娘。
信是當著所有人麵拆開的,郭寒梅坐在譚青文身邊不敢說話,心頭惴惴不安,隱隱覺得邱婆子發現了什麼,拐著彎提醒譚秀才,但信裡隻字不提她,好像又不是。
邵氏眉頭擰成了疙瘩,“他爹,娘不會身子不好吧?”
聽著怎麼像臨終遺言呢。
譚秀才看了眼心虛不定的郭寒梅,按下心頭疑惑,“你奶身體還好吧?”
“好著啊。”郭寒梅認真回想最近邱婆子的行事做派,沒有半點反常的地方,甚至虎虎生風還罵了劉氏頓,半個月前劉氏回家,碰到邱婆子在河邊洗衣服,也不知劉氏怎麼想的,回家把譚青河他們的衣服全部抱到河邊要邱婆子洗。
她洗邱婆子跟譚老頭的,讓邱婆子洗譚青河他們幾兄弟的。
邱婆子罵劉氏人矯情過頭了,剛洗乾淨曬乾的衣服有什麼好洗的,質問劉氏是不是故意給她找事兒。
河邊好多看熱鬨的人幫著罵劉氏假正經。
劉氏以前多邋遢大家夥又不是沒見過,自從去了鎮上就把自己打扮得光鮮整潔,帶著幾個孩子愛乾淨都快魔怔了,如今又來逼婆婆,劉氏不是個人。
郭寒梅不知道和這件事有沒有關係,就說了。
譚秀才也覺得費解,問青桃,“你三嬸發什麼瘋?”
“我也不知道啊。”青桃說,“我很長時間沒見過三嬸了,上次回去也是多聽村裡人說三嬸如何變化大,其他一概不知。”
邵氏思量,“三弟妹是不是擔心娘累著了,知道勸娘沒用故意反著來,娘生氣回家,她就把爹娘的衣服洗了,這樣娘就能休息了。”
譚秀才想想覺得不是沒有這個可能,而青桃是不信的,劉氏直來直去慣了,要她絞儘腦汁用這種辦法,怎麼可能?
不過這不是重點,邵氏更好奇,“娘知道咱從來沒虧待過青桃,好端端的怎麼會提嫁妝,難不成有人上門提親了?”
夫妻倆不約而同看向郭寒梅,郭寒梅搖頭,“沒有啊。”
想娶青桃的人非常多,單說王山媳婦,想撮合青桃跟她娘家侄子,後來又想讓青桃給她做兒媳婦,邱婆子揪著她揍了好幾回,有王山媳婦的慘樣在,人們對青桃也隻敢心裡想想,不敢開這個口。
便是她娘家嫂子也想讓青桃嫁給她弟弟,可誰敢把話挑明啊,邱婆子不好說話,譚青牛又是個蠻脾氣,惹誰都不敢惹祖孫兩。
是以私下說的有,找到邱婆子麵前的卻沒有。
郭寒梅如實說了村裡情況,“娘,你下次回去也勸勸奶,四處得罪人終究不是好事,畢竟小妹是要嫁人的,奶這麼凶,以後誰敢上門娶啊。”
邵氏對這個兒媳婦本就不滿,聽得這話,語氣尖了幾分,“你奶多大歲數的人了,吃過的鹽比咱吃過的米都多,她還能害了青桃不成?”
邱婆子多疼青桃邵氏是清楚的,論感情,譚秀才這個長子恐怕都得往後排,郭寒梅竟敢說邱婆子做的不對。
譚秀才臉色也不好看,郭寒梅心知自己說錯話了,勉強笑笑,低頭掩飾自己真實情緒。
譚秀才重新看了一遍信,擱在桌上拿手壓著,目光直視郭寒梅,“老大媳婦,你覺得咱們家怎麼樣?”
他娘什麼品性他還是了解的,貿貿然提起青桃嫁妝勢必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會影響青桃的嫁妝,除了郭寒梅,他想不到其他什麼事會折騰出事兒來。
郭寒梅一臉茫色,抬頭,對上譚秀才咄咄逼人的目光,心頭咯噔一下,“咱家自然好啊。”
“哪兒好?”譚秀才又問。
郭寒梅慌張地抓住旁邊譚青文胳膊,心裡冒出個想法,慌亂無比,看了眼青桃,慢慢道,“爺奶通情達理不過問晚輩手裡的錢財,農忙全家擰起股繩乾活,不怨天尤人,很是團結,爹和娘心腸軟好說話...”
郭寒梅說了遍長輩的好,譚秀才卻不太滿意,“青桃呢?”
“小妹自然是好的。”
“是嗎?”譚秀才難得嚴肅,一板起臉,身上那股教書育人的威嚴如山海襲來,壓得郭寒梅喘過氣,他道,“青桃既然好,你為什麼處處排擠她?”
郭寒梅想否認,譚秀才沒給她機會,“上次你讓青桃待在家不就存了心想奪她的權?你有什麼資格?包子攤是青桃支楞起來的,便是青文這個親哥都沒資格。”
那件事始終梗在譚秀才心頭,邵氏也不爽,“是啊,咱家的規矩誰想當家得比誰錢多,青桃待在家,活沒少乾,錢沒她的份兒,你安的什麼心腸?”
“我沒有。”郭寒梅真沒想到那岔,她就是不想讓青桃插手生意,防止青桃嫁人把生意帶去婆家而已,在她看來,這門買賣是譚家的,便是給譚家其他幾房也不該給青桃。
沒想到兩人誤會了。
她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舉手發誓,“爹娘,我真沒那個意思,不信我可以發誓。”
見她這樣,譚青文於心不忍,想幫忙說兩句,但看譚秀才緊抿著唇,太陽穴突突直跳,沒敢說話,給青桃使眼色,青桃看了眼郭寒梅,沉吟道,“爹娘,大嫂沒那個意思就算了,咱家我當家呢,誰能委屈我呢?”
這是事實,郭寒梅想說是啊,隻要青桃當家,要把家裡錢財全當嫁妝拿走其他人都不敢說什麼吧。
想到一大家子人日常開銷,她有些沮喪。
全家人都疼愛青桃,沒人跟她一條心,便是譚青杏如今都對青桃不同了。
閨女的麵子譚秀才還是要給的,警告郭寒梅,“青桃為你說話就算了,以後再說些陰陽怪氣的話彆怪我說話不留情麵,家裡有長輩,輪不到你說話。”
譚家並沒有虧欠郭寒梅,郭寒梅該知福,而不是把矛頭對準青桃。
他娘約莫看出郭寒梅的心思,擔心將來她走後,郭寒梅這個嫂嫂給青桃穿小鞋吧,這種事兒村裡不是沒有,譚秀才道,“你爹性情磊落,當年對我多有照顧,他開口我就應了你和青文的親事,不是我虛情假意,是想著照他的性子養出來的閨女不會差,寒梅,你彆讓我覺得自己看走了眼。”
譚秀才幾乎沒和人紅過臉,當年被趙家拒絕,他也是埋怨自己沒出息得多,於是拚儘全力讀書考科舉,就是希望有天出人頭地,跟郭寒梅的這番話算是這些年來說得最重的了。
郭寒梅趴在桌上泣不成聲,邵氏臉上沒有半點同情,道,“青桃年齡小,你做嫂嫂的該多體貼她,她怎麼能和她計較呢。”
兩人說的話都是為青桃好,青桃自不會寒她們的心幫郭寒梅說好話,郭寒梅對她的不喜她感受得到,許是像郭寒梅說的,她要嫁人的,因此並沒將郭寒梅的陰陽怪氣放在心上,她生郭寒梅的氣還是因為沒給郭家送禮的事兒。
幫著收拾碗筷,到灶間後小聲跟邵氏說,“娘,你和爹真好。”
邵氏戳她鼻尖,“也是你招人稀罕,不說說你大嫂,沒準哪天她就學你二嬸攛掇你大哥跟咱分家了。”
李氏做的那些事邵氏非常不讚同,許是爹娘教導不同的緣故,邵氏做不出李氏的事兒,自然不希望兒媳婦是那樣的人,她和譚秀才聊過,無論有沒有婆婆的信,譚秀才都是會警告寒梅一番的。
“你爹說的也沒錯,你大嫂爹挺磊落的人,她怎麼是這種性子呢?”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便是譚秀才幾兄弟性格也是不同的,青桃道,“可能你和爹對我太好,大嫂嫉妒了吧。”
“她有什麼好嫉妒的,她要是跟你一樣的性子,我也疼她。”
堂屋裡郭寒梅還在哭,譚青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勸道,“你彆哭了,鄰裡聽去不好,也是我以前沒和你說,咱們家啊,惹誰都不能惹小妹。”
邱婆子素來就偏心青桃,全家人都知道,郭寒梅嫁給他後,青桃去了鎮上,姑嫂兩相處少,許是沒察覺,不過青杏該和她說了才是。
彆看青杏總拐著彎罵青桃,人前她一個字都不敢吱的,否則傳到邱婆子耳朵裡就是一頓罵。
像李氏就經常在青桃麵前離間她和邵氏的關係,邱婆子聽到一次罵一次,氣狠了不給李氏飯吃,譚青文道,“你是不是在奶麵前說小妹壞話了?”
郭寒梅哭聲低了些,譚青文歎氣,“你也長個心眼吧...”
“其實小妹人挺不錯的,我交束脩的錢全是她出的,天熱後她還給我做了身衣衫。”譚青文忍不住為青桃說好話,“你多和她處處就了解她為人了。”
譚秀才回屋看書了,邵氏她們在灶房忙活,郭寒梅抬起頭,用極低的聲音問,“相公你不難過嗎?”
繼承家業的本該是男兒,譚家卻對青桃這個女孩視若珍寶,她說,“爹娘把家裡銀錢全給小妹當嫁妝怎麼辦?”
這個譚青文倒是沒想過,他也不在乎,“錢是小妹掙的,爹娘給她沒什麼不妥,你不會惦記那些錢吧...”
他驚愕地瞪大眼,“你怎麼能這樣?”
譚家錢財是當家人拿著的,以前全在他奶手裡,有多少沒人知道,叔嬸農閒掙的錢自己攥著他奶不管,按青桃的情況,不當家也是有很多錢的,他和郭寒梅說,“我勸你還是打消那個念頭。”
譚老頭他們還在世,譚家沒分家,郭寒梅做孫媳婦的跳出來打錢的主意不是存心把家攪亂嗎?
爹娘什麼想法他不知,他奶容不得這樣的人。
“你故意跟青桃作對不會是想跟我和離吧?”
除此他想不到郭寒梅還能有什麼目的。
郭寒梅:“......”
作者有話要說:郭寒梅的心思側麵反映譚家骨子裡對當家是多麼敬重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