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婭的亢奮情緒隻維持了一天, 當天夜晚, 她起夜的時候, 看到本應睡著樹下的神明坐在剛入夜時坐過的石頭上。
神明一雙淺色的眼睛在黑夜中也微微發亮,菲利婭起初還以為看到的是某種動物的螢火, 仔細一瞧, 分明是她熟悉的神明。
菲利婭稍微猶豫, 便走到光明神的身邊,細聲問道:“您睡不著?”
光明神見她在夜中難以視物,伸出手, 點亮一抹淡淡的光。熒光粒在他之間跳躍, 黑夜中的光兩眼的驅趕寒夜的冷,菲利婭還注意到神明眉眼上沾染的些許露霜。
他在這裡坐了有段時間了。
她突然忐忑起來,入夜時的狂妄和放浪不羈此刻收斂得乾乾淨淨,又回到了惴惴不安的心態中。菲利婭一直不知道應該如何和神明相處, 她選擇用最自然的方式來對待他,卻猛然發現, 光明神和人類不同,他其實不需要像人類一樣,做那些對他無益的事情。
但是光明神從來都不說,菲利婭知道他不需要,也好像從來沒問過他喜不喜歡。
神明隻是分給她一點寵愛,她便飄飄然找不到方向。
菲利婭在光明神的腳下坐了下來,她不安的抱著腿,小臉側著, 枕在膝蓋上。
年幼的小神使最近在抽高長身體,可惜的是臉上的嬰兒肥還沒有散去,被膝蓋擠壓的時候,軟軟的露了出來。
可她懵懂得不知道,用一雙濕漉漉的,過分柔軟和可憐的眼眸看著她的神明。
“您……是不是不高興?”菲利婭小心翼翼的問道,可憐巴巴的眨了眨眼睛。
神明眼眸依舊是那般淡然,他伸出手,嘗試著戳了戳菲利婭臉頰的肉。
手感奇妙,有點涼。
“你的體溫在下降。”神明頭不搭尾的回答,溫柔的給菲利婭一個保暖的魔法。
暖洋洋的感覺從身體深處冒出來,菲利婭垂著眼眸,眼神落在地上腐爛的樹葉上。
“我沒有不高興,”神明做完這些時候,輕聲回答,“隻是不知道應該怎麼做。”
他知道人類需要休息,可是神明不知道,“休息”的含義到底是什麼。是單純的閉上眼睛?還是放空思維什麼都不想?
神明不需要休息,因而無法理解人類這一習俗的重要性。而這一點令他感到意外,從有意識至今,還沒有光明神學不會的東西。
神明像個小孩子一樣,糾結於他學不會睡覺。
人類做出來的時候如此簡單,閉上眼睛,很快便會陷入睡眠當中。他們在睡夢時的思緒接近於無,毫無防備。光明神曾在小神使陷入這個狀態的時候,把靈魂從她的身體抽出來。
光明神之所以選這個時間,是因為靈魂比較輕,能快速的來到高天之上,而且這個時候,會減輕人類軀殼的負擔。
可他好像一直沒有想過,為什麼人類會出現這種情況,如果讓神明來做,大約隻有瀕臨“死亡”的狀態,才能做得到。
這可不行,此世的神明如果消失,那麼規則便會亂。
“您不知道怎麼做……指的是什麼?”菲利婭追問道。
神明坦然地回答:“睡覺。”
菲利婭哭笑不得。
“您不需要像人類一樣,用我們的方法休息,”菲利婭解釋,她安撫的抓住了光明神的手指,溫暖的指尖沒有染上寒夜裡的溫度,像個恒溫的小火爐,“您隻需要挑讓您覺得舒服的方式來休憩就好了。”
光明神陷入了沉思。
“原來如此。”他恍然地說道,視線重新落在菲利婭身上。
“舒服的方式……”
菲利婭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
早上,一夜安眠沒有守夜的車夫在陽光落在他眼皮的那一刻便清醒過來,他悚然地爬起來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卻見到了比他更早清醒的雇主兩人。
“十分抱歉,我應該起來守夜的。”車夫懊惱地朝菲利婭道歉,一臉的惶恐,“還好昨晚沒有發生野獸襲擊事——菲利婭小姐,您的眼睛怎麼了?”
車夫一邊道歉,一邊注意到菲利婭眼底下的青黑。黑發紫眸的少女悄悄的打了個哈欠,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樣。
聽到車夫的問話,菲利婭有苦說不出,她擺了擺手,作出一個“不要提”的姿勢,眼眸一垂,遮住眼白裡的些許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