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第三天的記憶,許肆月竟然有些模糊不清,隻記得大多數是在自己變了調子的哭叫聲裡渡過,她時醒時暈,換不同的位置和角度,意誌磨光,隻剩下永無底線的沉淪。
有時候受不住了想逃掉,又被滾燙的手握住腳腕一把拉回來,感覺到他掌心裡那些層疊的傷痕,她就也跟著瘋魔了,任他為所欲為。
隔天清早,顧雪沉的電話先一步響起。
這三天裡他幾乎隔絕了外界一切,喬禦很謹慎地過濾篩查,不是重中之重十萬火急,也不敢輕易打進來。
顧雪沉扯過被子把許肆月裹住,手攬著她的頭,在鈴聲快要停止前才按下接通。
喬禦的語氣如履薄冰,但也掩不住亢奮:“顧總,昨晚零號線上的陪伴型機器人已經完成全部測試,零失誤零瑕疵,隨時可以正式發售了。”
顧雪沉睫毛低下,半晌後低低回了個“嗯”。
說話時,原本擺在一起的另一個手機也發出震動,許肆月酸懶地伸手去夠,顧雪沉比她更快,拿起來掃過屏幕上的名字,而後交到她手裡。
韓桃的電話,多半是《裁剪人生》節目組那邊有了動向,要通知肆月繼續去錄節目正片了。
三天已經結束,他把肆月關在這裡再久,也還是要走出去,把她放回正常的生活。
許肆月把手機貼到耳邊,開口剛說了一句話,聽筒裡的韓桃就驚呼:“肆月,你還好吧?是不是地震裡受的傷還沒恢複?嗓子怎麼啞成這樣!”
這話要怎麼說呢。
許肆月犯愁地捏捏眉心,跟傷無關,純屬縱.欲過度。
她沙沙地笑了一聲:“沒,傷不重,可能是睡多了。”
韓桃跟她很熟了,也沒什麼不能說,沉默片刻後壓低嗓音:“多聽你說一句,就覺得味道不對了,哎,顧太太這睡,怕不是個動詞吧?”
許肆月耳根一紅,怒拍床墊:“……快說正事。”
韓桃很懂地笑了幾聲揶揄她,柔聲說:“沈明野替換成了彆人你知道的,現在完整的預告片剪完了,成品效果超出預期,預計能火,正片第一期也籌備完成了,還是在海城拍,你最遲後天一早就得帶著自己的小團隊過來。”
許肆月
算了算時間,皺眉問:“我剛把繡娘找到,樣品還來不及做出來,直接去行嗎?”
“放心,拍的就是你從畫圖到成品的全過程,”韓桃給她寬心,“給每位設計師的臨時工作室也都由我們負責,你隻需要準備用到的材料,如果不好采買,我也可以幫忙,不過有顧總在,應該輪不到我伸手吧。”
許肆月偷偷瞄了眼顧雪沉,他坐在床沿,淡金的朝陽把他整個人籠罩,某一瞬間竟有些若隱若現的不真實感。
像要從她的世界裡消失。
她心跳莫名一空,墜得胸口都跟著扯痛。
許肆月沒心思多說了,回了句“後天見”就趕緊掛掉電話,白生生的指尖戳了下他的腰。
顧雪沉低下頭,小月亮躲在被子裡,隻把半張臉露在外麵,鼻尖還微微紅著,桃花眼裡清澈璀璨,眼尾彎成甜美的弧度。
過去那些拖累她的陰霾徹底散掉了,經過地震這麼大的波折,她的病症也沒有發作,離痊愈很近了。
當初那個強撐著驕傲,搖搖欲墜的許肆月,已經長大。
現在他的小月亮眸光清明,笑得很甜,她擺脫了陰影,為感興趣的事業奔忙,有人肯定,有新的誌同道合的朋友,不會再輕易受到任何人打擊。
他死前最想為她做出來的那些陪伴機器人,也都塵埃落定,可以交付了。
顧雪沉捏住她亂動的手:“錄節目要用的材料,你列個清單給我,我讓人去準備。”
許肆月蹭過去枕在他腿上,著迷地盯著。
她老公真是逆天的好看,每根線條都死死踩中她的偏愛,尤其過完這三天,神明被她拉進了紅塵,性感得想抱住親。
但轉而想到神明的戰鬥力和自己這幅即將散架的小身板,她還是沒膽子隨便撩撥,乖巧說:“不用了,清單之前就列完給了程熙,她在采辦,進展挺順利的,我也不能什麼都依賴你。”
什麼都靠老公,一點獨立行動能力也沒有的許肆月,配不上她心愛的男人。
凡是她能自己做到的,都想去嘗試,早點站起來,也好並肩站到顧雪沉的身邊。
顧雪沉的手卻不自覺收緊。
他能為肆月做的越來越少了。
不再被她需要,也就快到了他走的時間。
許
肆月心知時間緊迫,也不好再賴著不起來,撐起身才覺得酸到坐不穩,她嬌滴滴伸手:“老公抱我去洗臉。”
“肆月,”顧雪沉低聲提醒,“三天過完了。”
“那又怎麼樣,過完了你就不是我老公了?顧總該不會是穿上衣服,就準備始亂終棄,把我扔下不管了吧。”許肆月一雙眼彎成橋,心裡當然知道顧雪沉不滿於短短三天,她等的就是大魔王繃不住,快點跟她表白心意,她也好正大光明的拚命寵他。
顧雪沉沒說話,漆黑長睫擋住眸光,他俯身把許肆月抱起來進浴室洗漱,許肆月自然而然摟住他的肩,手指又摸到了他背上的傷痕。
不是這次地震裡受的傷。
是年頭久遠的舊疤,其實不僅背上有,他的腰腿,小腹,肩膀和上臂,都有不同程度的痕跡,雖然現在很淺了,看不太出來,但能摸到凹凸,在他冷白潔淨的皮膚上分外刺眼。
許肆月這三天裡發現好多次了,甚至能想象出當時的皮開肉綻。
可是這麼多這麼重,她實在找不出理由。
她一直沒機會,也不忍心問顧雪沉,但關於他的一切,她都想知情。
“雪沉,”等到被放在洗手台上,許肆月才下定決心輕聲問,“你身上的那些疤痕怎麼回事,能告訴我嗎?”
顧雪沉頓了一下。
傷疤就擺在那,他知道瞞不住,也不想說謊話騙她。
顧雪沉神色很靜,動作穩定地幫她漱口刷牙,給她擦臉,許久後才輕描淡寫說:“打的,留到現在還去不掉的這些,應該是鞭子,竹條,鋼筋之類的。”
許肆月被這個答案驚呆,懸著的心猛然一抽,在胸中緊皺成一團,她匆忙挺直脊背,拽住他厲聲問:“誰打的?!誰能這麼打你?!姑奶奶要他的命!”
顧雪沉看了看她,斂著的淡色唇角略有放鬆,翹起一點不易察覺的淺淺弧度。
他眼瞼處有小片的灰影,仿佛在說不相乾的事,平緩回答:“父母,還有些彆人,記不清了。”
許肆月的疾言厲色驀的凝固,她定定凝視他,不能置信地重複:“……父母。”
顧雪沉抬眸,五官在燈下如描似畫,像是從未沾染過人間汙濁。
他無波無瀾說:“我爸手腳
都喜歡用,累了就換工具,除了說過那些,花瓶,衣架,剪刀,抓到什麼用什麼,我媽身體不好,偶爾才會把我鎖起來,離得很遠用東西砸,至於彆人……你還好奇麼?”
許肆月大睜著眼睛,無意識的淚滾落下來,沒法接受自己聽見的這些話。
四年前戀愛的時候,她就從沒見過顧雪沉的任何家人,四年後結婚,他親口說過父母雙亡,婚後這麼久,一個親屬也沒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