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歲的顧雪沉先彆說話,打擾小朋友收禮物,”許肆月笑眯眯,“兩歲的寶寶會跑了,肯定愛摔跤,給你準備了好多雙小鞋子,防滑又能亮燈,跑起來最拉風了,彆的小孩子絕對羨慕——”
顧雪沉的手指把她握疼。
他一兩歲的記憶太含混,破碎的印象裡都是暴烈的爭吵和毆打。
三四歲懂事了,會保護媽媽了,就開始跌在地上,滾進土裡,被不同的工具傷害,熟知每一種疼痛,很多個晚上不能睡床,要鑽到能蜷縮的小角落。
五六歲在幼兒園,他性格陰鬱孤僻,不討人喜歡,彆的小朋友害怕他,他爸又當著老師同學的麵劈頭蓋臉把他撞到牆上,他的血弄臟了漂亮的牆紙。
七八歲他遍體鱗傷,去哄慰媽媽,媽媽精神早就崩潰,歇斯底裡地把他當成發泄的對象,誰讓他身體裡流著那個男人的血。
九歲十歲,媽媽在家裡,當著他的麵殺人分屍,把沾滿血的刀塞進他手裡,讓他也去剁幾下泄憤,他扔掉,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沒人要他,他一個人輾轉流浪了很多天,被外婆帶走,去明水鎮。
十一歲,他有月月了。
“十一歲,你遇見我啦,”許肆月眼圈濕紅,拿出一把很精致的小木劍給他,“我那個時候能守護你,以後也能。”
禮物一件一件拆完,許肆月在上午暖煦的陽光裡俯下身:“雪沉,今天的生日沒有禮物,我想給你做東西吃,但你現在還不可以,我想買什麼,也沒有一件是合適的,我把月月給你好不好?”
“月月很想感激你,”她的唇靠近,“感激你出生,辛苦地走到現在,醒過來見她,讓她有所愛,有依靠,她做了很多錯事,但是她再也不能沒有你。”
許肆月鹹澀地親他:“這個禮物不怎麼好,你要嗎?”
唇在說話時稍稍分開,又被他吻上去,濕潤交纏的廝磨裡,他壓抑著哽咽:“要。”
一周後,顧雪沉的視力恢複大半,頭暈疼痛的症狀也在減輕,各項檢查的結果不斷趨於合格值,又堅持了幾天沒有出現意外,江離才慎重表示:“可以試著下床了。”
前後加在一起,顧雪沉一個多月沒走動過,就算不是重症病人,躺了這麼久行動也會遲緩。
許肆月緊張到不行,想親力親為扶著,被江離拒絕:“你力氣小,一旦雪沉站不住,兩個人都容易摔倒受傷。”
顧雪沉撐身坐起來,手臂上淡青的血管繃得鮮明,他斂著唇,抬眸看她:“月月,你站到窗邊。”
窗邊離病床有四五米,許肆月不願意,可也舍不得拒絕。
一群醫護在旁邊隨時待命,輪椅也提前準備好了,江離和威廉醫生一邊一個,把顧雪沉往起攙扶。
顧雪沉雙腳落地,眉心溝壑很深,半掩的眸底露出痛苦,很快掩飾住,他額上沁出汗,潤濕發根。
“輪椅推過來——”
“不用,”他說,“我能站。”
許肆月急得待不下去,要跑過來幫他,顧雪沉盯向她的臉:“彆動,等著。”
他堅持邁開腿,往前走了一步,骨子深處傳來的無力感和虛浮讓他腳下如踩針氈。
第二步,肌肉傳來密密麻麻的痛感,扭著神經,想把他絆倒。
顧雪沉笑了一下,他不怕疼。
從小到大,疼的感覺最熟悉,最習慣。
他抬起頭,隔著汗濕的睫毛去望窗口,日光從外麵透進來,勾勒著許肆月的身形,給她塗上神祗般的金邊。
他能從深淵裡爬出來。
也能用自己的腿走去她麵前。
許肆月滿腔勸他休息和停止的話,在撞上他目光時全咽了回去,她喘了一下,壓住哭音,雙眼彎成橋,笑著跟他說:“慢慢走,我在這兒等你,還有幾步就到了。”
顧雪沉也揚起唇。
他以前很少笑,許肆月看得失神,心裡翻江倒海,她挺著背,把手臂打開迎接他。
病房裡格外靜,隻有呼吸和鞋子在地麵上艱難摩擦出的聲響,走到最後兩步,威廉和江離不約而同鬆開手,顧雪沉跌撞了一下,往前追趕,許肆月也搶了一步迎上來,摟住他的背。
“月月,我能走,”他伏在她耳邊,很低地喘,“我還能照顧你。”
許肆月淚如泉湧:“誰要你照顧,你就不能讓我多做點嗎?你都走那麼遠了,讓我多走幾步,又能怎麼樣?”
顧雪沉垂下眼簾。
他沒有被人愛過,也不知道怎樣才是愛人的方式,他的感情沉重壓抑,扭曲洶湧,隻要她不嫌棄。
“你是想跟我平等麼?”
顧雪沉吻著她的耳垂。
“可我不想平等,我隻想讓你被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