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完電話,許肆月環顧四周,顧雪沉早離開了,隻有鼻端還殘存一點他身上的冷冽。
她扶著椅子坐下,剛脫力地趴到桌上,侍者就敲門問:“許小姐,可以上菜嗎?”
許肆月一動不動:“人都走了。”
她在飛機上就沒吃,餓得胃疼,但她沒錢,以後她再也不是什麼揮金如土女王king,她隻配喝西北風。
侍者說:“菜是顧總事先交代好的,賬提前結過了。”
許肆月刷的抬起頭,半秒都沒浪費:“上!現在就上!”
這家餐廳是江浙菜和川菜混搭,許肆月向來嗜辣如命,以前過來揮霍的時候,川菜每樣必點。
最後一頓飽飯能在這兒吃,也算是安慰了。
許肆月把脊背挺直,嬌氣大小姐範兒穩得一批,絕不在彆人麵露出半點虛。
然而等菜上齊後,她情緒頂不住了。
“這都什麼?糖醋?白灼?素炒?辣的一道沒有?!”
侍者笑容標致:“顧總特意安排的,連鹽都沒怎麼放。”
許肆月當場摔筷子。
顧雪沉知道她口味,分明就是故意惡心她!
許肆月起身就要走,邁出兩步又停下,屈辱地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叫出聲的小肚子和微微痙攣的胃。
……乾啥啥不行,喊餓第一名。
她滿腔怒火地坐回原位,端起手邊的白粥,把菜胡亂撥進去一點,憤憤喝下。
溫熱清淡的粥滑入喉嚨,不知不覺緩解了她的疼痛。
罵罵咧咧吃完,許肆月從包裡翻出一盒藥,摳出兩片,閉著眼睛咽下去,順手抹掉睫毛上的水汽。
餐廳外,夜色深沉。
這裡位置僻靜,天際濃雲遮住星月,隻剩兩列暖白的路燈亮著,薄薄光暈落下來,照著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賓利。
顧雪沉坐在駕駛座上半闔著眼,透過玻璃,沉默注視餐廳的大門。
死寂的封閉空間裡,助理喬禦正連著語音儘職彙報。
“顧總,明晚慈善拍賣的主辦方和我通過電話了,感謝您願意參加,特意留了前排中間的位置,也會按您的要求保密行程。”
“您預計得沒錯,那幅畫確實有貓膩,是今天晚上突然加進拍品單的,現在還不確定到底是湊巧,或者有彆的目的。”
顧雪沉意料之中。
喬禦滿肚子好奇,這幅畫從許家流出來開始,顧總就在時刻盯著了,他又想起畫上的漂亮小姑娘,按落款時間算下來也就比顧總小一歲,本想壯著膽子想八卦兩句,顧雪沉這邊正好有電話進來。
他掃了眼號碼,直接把喬禦切斷,按下接通。
餐廳領班語氣殷勤地說:“顧總,許小姐已經下樓了,拿走了許先生留下的行李。”
顧雪沉沒說話。
接下來是巨細無遺的敘述:“……許小姐情緒很差,但還是吃了清粥和菜,看起來臉色稍好了一些,進餐之後,她又吃了兩片藥,我沒看清具體是什麼。”
聽到“藥”,顧雪沉眉心收攏,低低地“嗯”了聲。
過了不久,餐廳旋轉門一動,許肆月拖著沉重的行李箱從裡麵出來,她紮起了長發,露出雪白纖秀的脖頸,一臉怒氣地站在街邊打車,紅唇微微開合,多半是在罵他。
長街上風很大,她裙子單薄,被吹得有些狼狽,卻依然美得奪目,在黑夜裡濃墨重彩。
顧雪沉目不轉睛盯著她,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不自覺用力,凸起蒼白清瘦的骨節。
他身旁的副駕駛上沒有人,隻有一個打開的首飾盒。
盒裡嵌著鑽戒,璀璨的一枚鴿子蛋。
當年的那個午後,他曾低下頭問她:“如果拿這樣的戒指求婚,你答應麼?”
少女的眼裡全是不以為然和好勝,敷衍地笑著說:“你拿得出來,我就答應啊。”
顧雪沉為了這個答案,窮儘自己的一切去掙這枚戒指,哪怕心裡很清楚地知道,她一直在騙他,也從來沒有真的喜歡過他。
哪怕這樁報複性的婚事再離譜,在他說出口的一刻也成了事實,而且用不了多久,明城大小圈子裡都會傳得沸沸揚揚。
許肆月本能冒出來的第一反應是反駁,如果現在撇清,可能她還有得救!
但話都到了嘴邊,許肆月看見了顧雪沉扣在手中的畫框,她嗓子一堵,不自覺咽了回去,餘光又好巧不巧瞥到楊瑜那張氣到猙獰的臉。
許肆月下意識轉了轉頭,望向周圍。
不隻是楊瑜,之前嘴碎諷刺她的那些人,說著“小情兒”,“喪家之犬”,“給人當玩物,不可能娶她”的太太大小姐甚至陌生人,表情都夠精彩,看顧雪沉的時候痛心疾首,簡直恨不得撲上去當場結婚,等轉過頭來看她,就是一副不甘嫉恨到牙癢癢的嘴臉。
許肆月抿了抿唇,覺得自己可能是被氣得太狠了,居然有種離譜的衝動湧上來。
哪怕付出代價,也想虐她們……
她再次望向顧雪沉。
他冷然立在那,在一眾權貴中卓爾不群,雙眼黑得似乎透不進光,就那麼沉默冷靜地等她反應,而且……是以新婚老公的身份。
許肆月覺得血液越來越上頭了,開始控製不住。
如果她反駁,畫肯定要被他直接帶走,她拿不到,也打不了這些妖魔鬼怪的臉,還要受加倍的羞辱,可如果反過來……
顧雪沉眉心微微收攏。
許肆月發現他耐心有用完的跡象,頭腦不禁一熱,乾脆豁出去了,英勇地把競價牌往座位上一扔,撥了下長發,挺胸抬頭走向他。
全場的視線不約而同紮在她身上。
她深吸口氣,按照記憶裡跟他約會的樣子,朝顧雪沉皺了皺鼻尖,音調稍稍放嗲,帶點嬌氣的小埋怨:“雪沉,你怎麼來晚了。”
顧雪沉眸中有一瞬的震顫,隨即掩埋進深處。
他低低“嗯”了聲,音色很磁。
許肆月被這一個氣音磨得耳朵微麻,心神莫名晃了一下,迅速穩住。
她特自覺地把戲做全套,伸出瓷白手臂,半點不陌生地勾住男人臂彎,往他肩上小靠了一下,揚起紅唇:“還好畫沒丟,勉強原諒你,後麵的拍品我都沒興趣,咱們走吧。”
顧雪沉看了一眼黑色西裝上那隻細膩無暇的手,沒有掙脫,也不拉近,但無形放緩了腳步,適應她那雙強撐氣場的細跟恨天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