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雪沉轉身出去,走到樓後的花壇,吵鬨人聲離他越來越遠,他低下頭,看著地麵上自己灰蒙蒙的影子。
有什麼東西朝他飛過來,他肩膀被撞得一晃。
顧雪沉驀的回頭,花壇旁那棵高大的樹上,坐著他纖瘦豔麗的女孩子。
她手裡靈巧把玩著摘下來的小果子,挑著眉揚聲說:“像你這麼好看的人也有煩惱?說出來給仙女聽聽,說不定就幫你解決了。”
顧雪沉仰頭盯著她。
光芒透過茂盛葉片,被切割成斑駁的碎鑽,在她身上隨意潑灑,她一笑,眼角眉梢都是粼粼的波光。
是真的仙女。
是他掛在天上,永遠不染塵埃的月亮。
顧雪沉靜靜說:“……你是天上的圓月,我是地上的阿十。”
許肆月點點頭,朝他勾手指:“阿十過來。”
顧雪沉走近,站在樹下,風很暖,吹動他的衣角,勾勒出挺拔永不彎曲的腰背。
“你把手臂張開——”
說完,許肆月毫不猶豫從樹上跳下,裙擺飛揚地撲向他。
顧雪沉把她穩穩接住,用力抱著不忍放開。
許肆月聽著他猛烈的心跳,問:“現在月亮在哪?”
他喉嚨哽著:“在我懷裡。”
校園裡有蟬在叫,不遠處就是聲音鼎沸的教學樓,樹蔭遮擋裡,許肆月肆無忌憚摟著他的腰:“我跟我爸剛吵過架了,這輩子他彆想管我,顧雪沉你聽清楚,我不出國,你去哪,我就去哪。”
她輕快說:“你考青大,我就努力去青大設計院,吃同一個食堂,住同一片宿舍區,下樓就能見麵,每個早上都能一起晨讀,晚上在路燈底下接吻,等大學畢業我們就結婚,到時候——”
顧雪沉失控地箍緊她,頭埋入她暖香的頸窩。
他低啞喃喃:“為什麼……”
為什麼堅定地選擇他。
為什麼他從小被拋棄被傷害,而她要他。
至少讓他知道,他哪裡讓她動心,他會奉上自己一切,隻求她不放棄不反悔。
這個暑假,顧雪沉收到了校方最高額度的獎學金,他一分也沒花到自己身上,一半給許肆月買禮物,另一半攢起來,在學校附近找房子。
他不想再居無定所。
下個寒假,他想有一個可以容身的小小地方,讓肆月和他待在一起。
寒假到來前,顧雪沉找到了他能力範圍內最好的小屋,乾淨溫暖,麵積不大,除了桌椅用具,隻夠放一張小床。
他在床上鋪了女孩子喜歡的花紋,自己睡在地上。
跨年夜,許肆月穿得像隻小白熊,踩著雪跌跌撞撞頂到他胸口:“沉沉,你帶我回家。”
身後許家的彆墅她不覺得是家。
那個狹小的屋子,因為有他在,就是她的家。
進門前,顧雪沉話很少,怕她會露出嫌棄,但開了門,許肆月開心地扯掉外套,直接撲到小床上打滾,抱著揉皺的被子問他:“你一直睡地板,是在等我給你暖床吧?”
她衣服也亂了,長發散滿枕頭,臉蛋兒紅得惑人。
顧雪沉喉結動了動,按住她:“是給你的,我不能睡。”
許肆月太久沒有跟他在同一張床上了,眼眶不禁發燙,她不想聽他克製地守著分寸,她想聽他說,他多在乎她。
她背包裡偷偷裝了果酒,沉沉隻要喝了,秒變最誠實的小甜甜。
許肆月如意算盤打得非常好,可忘了顧雪沉沒有病痛侵擾,酒量比上輩子好了太多,兩杯甜滋滋的酒下去,雪沉清醒鎮靜,她已經東搖西晃,軟趴趴地倒在地毯上。
顧雪沉撈起她,想把她抱上床去睡,許肆月醉意上湧,模模糊糊看著他的臉,一刹那分不清自己身在哪裡,麵對的又是哪一個顧雪沉。
她眼淚流出來,胡亂抓著他的衣襟:“顧雪沉……你還知道回來……你還知道……回來管管我……”
“你怎麼能死,把我自己丟下,”她撕心裂肺地大哭,“我每晚抱著你的骨灰,求你出現看我一眼,你都不肯……如果不是遇到車禍,讓我重活一次,你讓我到哪去找你……”
顧雪沉怔住,摟著喝醉的許肆月,緩緩坐到地上。
天亮後,是新的一年。
顧雪沉一夜沒睡,許肆月躺在他臂彎裡,手腳並用地抱緊他,生怕他消失。
他眼睫動了一下,透明水跡從眼角無聲滑出,唇角漸漸翹起,露出這麼久以來最安定的笑,他環著她的背,不厭其煩地低低哄:“月月不哭,我在。”
如果荊棘坎坷的短暫一生能換來她的深愛,他願意跪進塵土裡,感激上天憐憫。
孤獨,病痛,被拋棄,被折磨。
這些的儘頭是被她愛,那他心甘情願。
他總在漂浮,懼怕她某一天熱情褪去,但這一晚過完,他終於確定,月月這一輩子屬於他,再也不會分離。
半年後的高考,許肆月已經穩定在班級前五名,考試當天,她跟顧雪沉的考場不是同校,相隔了一條街的距離。
許肆月交完最後一門考卷,迫不及待衝出考場,想第一時間趕過去見他,然而剛出大門,就看到那道身影站在陽光下,朝她彎唇。
她壞心眼地換上哭臉,揪著他衣角哽咽:“完了,我太緊張沒考好,你教過我好多遍的題我都忘了,肯定考不上青大了怎麼辦。”
顧雪沉掐掐她瓷白的臉:“你想複習,我就陪你複習,想上彆的大學,我就每天去看你。”
許肆月拖著長音:“什麼身份去看我啊?”
他彎下腰,看她慧黠的眼睛:“男朋友的身份。”
許肆月憋不住笑,踮起腳勾住他後頸:“那要什麼時候才能做老公?”
顧雪沉攬住她的腰:“等大學畢業,我就求你嫁給我,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他眸色深沉,壓在她耳邊,緩慢卻清晰地說:“深藍科技,機器人阿十,瑾園的彆墅,放滿裙子和珠寶的衣帽間……”
“你哭著告訴我的那些,”他眼睫濕潤,“我都給你。”
許肆月僵了,掙紮著要起來問他,他按緊她,把她壓在自己懷裡。
“不管以前還是以後,”他說,“你的顧雪沉沒有變過。”
許肆月起初很小聲地抽噎,雙手揪住他衣服,咬著他肩膀,他的體溫包圍她,像那些錯過的時光從不存在,她彎著唇笑,眼淚往外湧,不能自抑地儘情痛哭。
高中畢業典禮,是這一年盛夏裡最熱的一天。
顧雪沉作為新科狀元,是當之無愧的畢業生代表,要上台發言。
他終於舍得把許肆月親手做的那件白襯衫穿上,豔陽似火,彆人都汗流浹背,他卻一身整潔,五官昳麗,紐扣係到頂,純白顏色包裹著平直肩膀和緊窄腰線,襯得清冷矜貴,隱約有了日後手掌深藍科技的影子。
許肆月穿上她最拉風的小裙子坐在台下,肆無忌憚給他比心,全禮堂的人都在給他們起哄。
台上的燈束齊刷刷打向顧雪沉。
他站在光裡,沉靜驕傲,意氣風發。
許肆月看得著迷。
顧雪沉本來就該這樣,被簇擁,被包圍,得到最深刻的愛和疼惜,他是被眷顧的少年,有屬於他的萬丈星空和無垠宇宙,誰也不能束縛他,孤獨不能,病痛不能,生死不能。
他是她獨一無二的小王子,她也要給他永世不敗的那朵玫瑰。
許肆月安靜地起身,離開座位,輕手躡腳走向後台,她沿路抽出一支盛開的花,等在他出來時的必經之路上。
還有一件答應好的禮物,今天要送給他。
前麵掌聲雷鳴,女生們在激動地尖叫,大喊他的名字。
拉住的簾子被一隻冷白的手掀開,顧雪沉站在那裡,遠遠看到她。
他薄唇彎起,叫她:“小月亮。”
許肆月眼裡含著淚,舉起那朵花朝他用力搖晃,提起裙擺奔向他。
幾秒鐘之後,她要給她心愛的少年,這個世上最深最刺激的初吻,和最甜最安穩的一生。
THE END
川瀾
2020-11-25
作者有話要說: 覺得88的數字比較好,所以把兩更合在一起~
全文到這裡結束,跟大家說再見啦。
下一本《你可以養我嗎》,要寫一本真的甜文,握拳,期待我們可以再相見~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