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前。
眾人皆有醺意,處於人群中心的戴亦莘笑答了一句旁邊人的問話,緊接著,目光不動神色轉到窩在角落沙發上的青年那一塊。
貪婪的、占有欲的、破壞性質的一眼。
他垂眸喝了一口酒,喉結滾動,想起那個陰雨天。青年窩在他懷裡,嗚咽地小聲哭泣,他便心甘情願地付出一切,他想跪在對方的身前,舔乾淨那些淚珠。
吃下,就是他的了。
周圍有人注意到戴亦莘的表情不對,問了一句,“戴沅,怎麼了?”
不過幾個小時,那些人已經自以為熟稔到喊他名字。
戴亦莘抬起眼睫,眼裡有著偽裝的傷心,“忽然想到我父親了,前兩天我接到醫院電話,我父親的病更嚴重了。”他揉了揉眉心,又愧疚道,“抱歉,我不該說這些。”
周圍人自然是紛紛安慰。
戴亦莘則是在腦海裡想了下上次見到自己父親時的場景。
一巴掌不留情地甩在他臉上。
“混賬東西!你以為我現在腿受傷了就收拾不了你了嗎?”動手的戴父氣得胸口不斷起伏,麵色鐵青,可是挨了打的人卻是平靜地轉回頭。
“父親為什麼要生氣?”戴亦莘把先前彎下的腰直起,身高壓製讓坐在輪椅上的戴父臉色微變,他咬著牙看著自己的大兒子,看著對方輕描淡寫地用手帕擦乾淨唇角的血跡,再丟在地上。
他不知道他的大兒子怎麼成長得那麼快,站在他麵前,落下的陰影幾乎要將他罩住。
遺傳他妻子的琥珀眼毫無情緒波動地盯著他,因為背著光,更顯冰冷,看他像看無生命體,“父親您應該為我感到驕傲,我現在終於有能力好好照顧父親了,儘當兒子的本分。”
戴父因話而臉色扭曲,他低吼著要戴亦莘跪下來,像他以往做的那樣,讓人跪下,用皮帶將人抽得血肉模糊,再丟進地下一層那間連床都沒有的空蕩蕩房間。
可這句吩咐得到一個笑。
戴亦莘慢吞吞露出一抹笑,他讓開位置,不知為何戴父的輪椅開始自動往前滑。前方是一處坡度不小的下坡,坡底是剛挖的人工湖。
戴父慌了,他瘋狂想停下輪椅,可身下的輪椅不受控製,他的雙腿殘了,毫無知覺,根本站不起來。輪椅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到他恍惚聽到風聲,風聲儘頭的人工湖像一個巨大的怪物,豎起詭異恐怖的雙眸盯著他,等著吞沒他。
“戴亦莘!戴亦莘!讓輪椅停下來!”他瘋了一般叫自己大兒子名字,可沒人應他,眼看人工湖離他越來越近,求生本能讓戴父拚出一股力氣,他用儘上半身的力氣向旁邊撲去。
沉悶的聲音響起,戴父疼得臉色又白又青,他從輪椅翻滾下來,而輪椅居然沒有翻,繼續往前滑,滑到人工湖前剛好停下來。
他看到這一幕,哪能不明白自己大兒子的心思,惡狠狠地轉過頭,卻發現他的大兒子正露出憂懼的表情。
戴亦莘腳步動也沒動。
他歎氣道:“父親這樣子真讓人擔心,看來父親還是一直留在這裡比較好,父親您說呢?”
他自顧自做了決定,當然不需要戴父同意。
孝心的兒子願意花很多錢讓父親住最好、看守最嚴的療養院,是一件很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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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亦莘分出心神看向一旁的龔琅,龔琅明顯在走神,目光總往一個方向看去。他看到這一幕,眼神發寒,但轉眸又是關懷的表情,端過一杯酒遞到對方手裡,“在想什麼?”
龔琅唇角一扯,“在想公司的事。”
“公司的事不用擔心,我不是說了嗎?我能幫你。”戴亦莘像個體貼的朋友,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龔琅的酒杯,“今天就不要想那些煩心的事,喝酒吧,好不容易出來玩。”
龔琅點頭,喝了一大口酒。後來,他不知道他自己喝了多少酒,醉到他認不清霍佑青的方向,也找不到戴亦莘的身影。
他倒在沙發上,從喉嚨裡咕嚕出近不可聞的兩字——
“佑佑。”
與此同時,也有人在喊佑佑。
隻是這個人不一樣,他置身於房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