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微星盯著那飛舞的紅星子多看了幾眼,最先注意的竟是火盆旁放著的紙箱過於眼熟,不正是擱奶奶房裡的那隻?
有鄰居把她疊好的銀元寶買去了?
祝微星想看看是哪位好心人照顧奶奶生意,抬頭望進眼中的就是一腦袋在火光裡都漾出耀藍的抓眼發色。
藍毛?
祝微星意外,再看蹲在他身邊的眼熟人影,眼鏡男生、壯實男生都在,一共三位好心人一道認真盯著火盆,不時從箱中抓一把銀元寶丟進去燃燒。
不過沒見小土匪。
祝微星也不太關心,看了一眼就走,轉身離開時小車卻差點撞上最後一位好心人。
羚甲裡的弄堂最寬處也就六七米,兩邊被小車一占道,中間隻夠一輛自行車通行,偏偏那人非常霸道的一屁股倚在一輛車上,腳踩著另一輛破皮卡,仗著腿長直接把整條路全占了,誰過都得看他臉色。
祝微星不得不急停,才沒讓輪胎挨上那兩條不講理的腿。
對方正叼著煙仰望天空,手大喇喇挎上車頂,脖頸拉出放鬆弧度。要不是下巴到喉結的側影很有型,姿勢會顯得非常中二。
祝微星不得不出聲提醒在這陰雨天還坐車前蓋亂凹造型的攔路虎:“請讓一下。”
話出口半分鐘,風動雨動,好心人卻一動不動。
不像沒看見自己,擺明故意了。
祝微星不說話,按起車鈴來提醒,但他這車的發聲裝置有問題,聲音又啞又費勁,聽著特彆可憐,很像流動市場裡收廢品的鈴鐺。
薑翼會搭理才怪。
形勢陷入僵局。祝微星沉默瞪著對方,忽聽身後有人驚恐地叫:“啊喲,你們怎麼晚上在這裡燒紙啊。”是宋阿姨的聲音。
“你們小孩子真是瞎來,要白天有陽光的時候燒好呀,晚上燒那些不乾淨的東西要出來亂跑的!”
“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死人還魂啊?他跑出來我們不是正好能把錢直接給他?”管曉良不以為然的嘻嘻笑,“還不快點回家啊宋阿姨,不然一會兒鬼跟在後頭嚇到你嘍。”
“臭小孩老是亂講,呸呸呸!童言無忌!”宋阿姨似乎真被嚇到了,一邊罵他一邊速速走遠。
祝微星停了按鈴動作,剛身後人對話時,他注意到薑翼撇了撇嘴。那是一個不屑的表情,可與他嘴角情緒分裂的是,他的眉眼卻閃過一絲亮色,像聽見了什麼感興趣的東西。
薑翼垂首看過來,問了祝微星一個問題,也挺中二。
“你相信人死了……魂還能回來嗎?”
薑翼的聲音又沉又輕,隨著翻湧的風被帶送到祝微星頰邊,擦過後頸,挾裹著夜雨,貼著他的皮膚留下幾絲潮濕涼意。
有一瞬,火般爆烈的男生眼裡浮過一種陰翳,像火滅後餘燼的灰黑色。他眉骨高,鼻梁也高,眼窩卻凹陷深邃,大輪廓過於硬朗,偏偏細處精致,眼型唇形鼻翼的弧度都特彆優美,完美中和掉了骨骼的鋒利。可惜鑲嵌的黑眼珠晶亮凶悍,看誰都跟看債務人一樣,總讓人忍不住在覺得帥和恐怖裡反複橫跳,矛盾得精神分裂。
祝微星皺起眉,沒有回答。
然再看,又好像隻是他錯覺,薑翼仍一副吊兒郎當模樣,還眯眼吐了一個很圓的雙層煙圈。一邊對著煙圈自豪,一邊用眼神問“跟你說話呢怎麼不理我”?
祝微星是不打算接他的白癡問題,畢竟放過話要躲瘟疫一樣躲他,雖眼下離不開,但態度要擺出來。
祝微星隻說:“你讓我過去。”
薑翼忽然彎腰湊近,鼻息一瞬快挨到祝微星臉皮,還跟狗一樣嗅了兩下。
祝微星嚇了跳,趕緊退後,不明白這人今天什麼毛病。
薑翼起身時,眉間已帶了嫌惡,翻臉比翻書還快:“你身上什麼味道那麼惡心?”
祝微星一愣,低頭聞了聞,衣服是隱約有股甜膩香氣,是在那間休息室裡染到的,被夜風吹得隻剩一點沒有散儘,很淡很淡。
什麼狗鼻子那麼靈敏。
祝微星說:“人家身上的,不小心沾到。”話落又覺得自己乾嘛解釋,一隻椰子還嫌棄彆人太香。
薑翼卻覺剛才語氣不夠強烈,又重複表達一遍:“難聞死了,惡心。”
惡心你讓我走啊,祝微星想。
薑翼不說話了,隻沉沉盯過來,目光像帶著百伏電流。祝微星今天要穿一件摩擦力大的衣服,現在估計就劈裡啪啦跟鞭炮一樣被點燃了。
下一時,一聲悶響起,薑翼腳邊的鐵圍欄竟多了一個凹陷,被踹出來的。
祝微星睫毛一顫,仍站得挺直。
薑翼從車上跳下,瞧著身高隻及他嘴巴的祝微星。
在南方男生裡這個年紀算不得矮小,但祝微星大病初愈非常瘦弱,隻剩一副骨架撐著,整個人比薑翼小了兩號,小土匪用兩根指頭好像就能把他腰掰折了。
察覺薑翼越走越近,有找麻煩的意圖,祝微星忙把對方剛問的問題又拋了回去。
“你相信人會還魂?”
薑翼步伐果然一頓:“不信。”
說完直視過來。
想就此打住的祝微星不得不在這眼神裡繼續和他幼稚對話:“為什麼?”
話是薑翼逼著人問的,問了他又用你在說什麼屁話的眼神看人家。
薑翼:“能回來的還叫什麼魂?應該叫鬼。”
祝微星冷漠臉:“噢。”
薑翼:“……”
薑翼:“你他媽……”
祝微星卡著他要發瘋的點適時打斷:“我也是。”
“你是什麼是?!”薑翼氣湧胸口,憋的臉色不善。
“我也不信還魂。”
已燒完紙錢的藍毛等人往此走來,趁著薑翼轉開視線,祝微星抓到機會,擺過車頭將車疾推兩步,騎上,往七號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