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祝微星的小心翼翼,薑翼已大方地四處走動起來,自然地翻看,膽大又心大,仿佛不像第一回來。
祝微星看了他一會兒,選擇走到最近的櫥櫃前。
他心裡其實已猜到這是誰家,真瞧見櫃裡擺放的全家福,仍覺心頭一跳。
很小一張照片,也就五六寸,其內一家三口並排而站,尋尋常常。正中的男孩十來歲,長相普通,身形瘦弱,營養不良一般,看著很內向靦腆。
一邊放了張獎狀——校作文競賽優秀獎,六年級5班,孟濟。
祝微星忽然覺得很難過,自己會否就是這照片裡無害男生的加害者,會否……是一個殺人凶手。
“我帶你來掃墓的?”
不同於祝微星的敏感心思,薑翼在一邊毒舌得打斷他傷懷,不滿祝微星浪費無謂感情。這也讓祝微星本欲問出口的那句“你是不是以前來過這裡”吞了回去。
小土匪的種種表現實在不像對孟濟有什麼深重情誼,十足陌路,陌路得甚至不近人情,一如他對每一個擦身而過的無心人。
時機不對,祝微星暫沒空對薑翼剖析。七點不到,遠未到鄰居休息,外頭不時傳來走動笑鬨的聲音,他倆應該動作迅速儘快離開,以免生事。
祝微星收起多餘情緒,走到薑翼身旁一道翻看起來。
孟家實在沒什麼好找的,一貧如洗一目了然,十來分鐘就能把屋內摸一遍。
祝微星拿指尖擦了擦書桌,有落灰,但不像是兩年多沒住人那麼厚。
“他的私人物品太少了。”祝微星忽然說。
薑翼看過來,手機的燈光從下而上映著,襯得他的臉部輪廓更顯立體,眉眼更莫測幽深。
薑翼:“哦?”
祝微星指間輕敲著桌麵:“他出事的時候是高三,可房間裡的書才幾本,重要的科目都不在。”
薑翼挑眉。
祝微星:“還有換洗衣物,沒有貼身的衣褲?”
薑翼撇嘴。
祝微星:“他去世的時候,你燒給他了嗎?”
薑翼和他對視。
祝微星皺眉。
薑翼笑了,笑容很好看:“沒有。”
“那去哪兒了?”
薑翼用指腹搓鼻尖:“他住院那段時間,衣服和書我都拿去病房了,他媽腦子還清醒的時候硬要求的,說等他醒了能用。結果人沒醒,我自然就丟那兒不要了。”
祝微星瞧著他,眼神鉤沉。
薑翼不慌不忙和他對視,麻煩精的眼睛還挺好看,瞳色不是純黑,有點赭石混琥珀的暗金,睜大的時候特彆煥然透明。
薑翼的手在褲袋邊掃過,似想摸煙,但最後還是放下了。
“怎麼?當老子騙你?老子稀罕?”薑翼問。
祝微星不說話了。
陡然一陣窸窣聲從背後竄過,把架子上的空瓶帶倒了,驚了祝微星一跳。他反射性往前一撲,差點栽個跟頭,虧得被薑翼擋了把,擋得祝微星直接奔他懷裡去了。
薑翼把人抱個正著。
祝微星鼻子撞他肩窩裡,一驚,剛要推開人站穩。薑翼一把扣下他雙手,關了手機燈,扶著人後頸,把祝微星攬到身前,自己退到牆邊。
同時,窗外響起腳步身和說話聲。
“我剛聽見這裡有動靜?”
“哪?四號樓102?”
“對啊,什麼東西砸在地上了?孟家不是沒人嘛。”
“我看看我看看……”
話落,有兩影子出現在窗邊。
祝微星的心提起。他整個頭臉都被摁著埋進了薑翼的胸口,隔著皮膚能聽見對方一下下有力平穩的心跳聲,相較於自己夜入人屋的戰戰兢兢,薑翼可謂鎮定得仿佛沒有神經。
此時自然也容不得祝微星閃避,他隻能配合的任對方氣息將周身籠罩,透過鼻下衣衫,祝微星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好聞味道,像陽光烤過琥珀木,乾燥滾燙,厚重熱烈。
那好像才是小土匪原本的氣息,隱在廉價的洗衣液香下,不覺侵略強勢,反而替祝微星格擋住了外界窺探,帶來莫大的安全感。
一分鐘過後,隻靠目測沒真上前查探窗戶的兩人交流著離開。
“大概是老鼠,孟家兩年沒人住,老鼠成災了,我晚上睡覺都能聽見吱吱叫。”
“真的?那改天要搞點老鼠藥放門口,彆爬到隔壁去,我們可慘了……”
兩人說著漸漸走遠。
腳步聲遠去,不等祝微星反應,薑翼卻先退身閃開,伴著嘲笑說:“鵪鶉膽?我胸口都差點讓你鑽出個洞來。”
祝微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