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欄空,通訊錄空,正當搜了一遍的祝微星頗為失望時,發現到照片文件夾裡有內容!
初時在微信上,祝微星還慶幸過祝靚靚是朋友圈牲口群裡的一股清流,沒有隨便在案板上亂放肉。現在才知他也有不做人的東西。幸好全是私下自拍,在手機裡加了指紋密碼隱藏,沒有公開。
祝微星沒興趣欣賞,但為了了解過去,隻能硬著頭皮一張張查看,越看越緊皺其眉。
照片除了比社交軟件更出位更**,還多了標注,好比當下地點、心情,去做什麼。很簡短,一兩個詞語可概括,但圖文一配,十分直觀。
例如他拍了兩張手背,潔白如玉的皮膚上血痕清晰,對身體非常愛護的祝靚靚顯然很生氣,一連標注了三四條:揍傻子被抓;留疤看我不回去收拾他;家有智障倒血黴……
拍了很多被剪壞的衣服,標注:高仿永遠不是真品;我要能用真品的生活。
拍了一張老人在灶前做飯時的模糊剪影,標注:偏心智障的老太婆。
拍了校園風景,標注:差點被討債的強哥追上;虧我從小路跑得快。
拍了牆角抽煙的薑翼,標注:為什麼他沒錢。
拍了汽修店前洗車的薑翼,標注:好窮。
拍了弄堂裡遛狗的薑翼,標注:要錢還是要他。
拍了紗窗後睡覺的薑翼,標注:床上應該睡著我。
拍了書桌後嫌惡瞪過來的薑翼,標注:幸好他不愛我。
拍了對麵拉上的窗簾和緊閉的窗戶,標注:好在我也不愛他。
……
才看了五分之一,祝微星已頻頻切出去調整情緒。如果說開放平台上祝靚靚還懂得收斂偽裝的話,這一個私人領域便裝滿了他肆意鋪散的惡和欲,嫉妒欺淩的惡,金錢請色的欲。因為沒有觀眾,隻需麵對自己,赤果的黑暗扭曲,無需遮掩。
他欺壓哥哥,辱罵奶奶,崇拜錢權,意|淫鄰居,他任邪佞無邊生長,千絲萬縷成求而不得的瘋狂。
照片很混亂,並不全按日期排列,還被人用各種奇奇怪怪的濾鏡P過,顯得光怪陸離。其中薑翼的占比最大,他似乎成了祝靚靚的某種執念,讓他在金錢和人性中反複橫跳,他一會兒將之無限拔高,企圖隻追求心理高|潮,無關物質的吸引,這情操多麼高尚。一會兒又將之唾棄貶低,軀殼肉|體再好,哪有真金白銀風光。他糾結他矛盾,最終還是怨天怨地,怨命運不公世俗殘酷。
祝微星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他不想看到親近的人出現在這種鏡頭下,哪怕是薑翼,也一樣仿佛褻瀆玷汙,他覺得惡心覺得憤怒。
跳過一段大篇幅的偷拍,畫麵裡出現了新人物,是一張合照。
過去的自己和一個男生站在一輛銀色的超跑前並肩自拍。
標注:酷,付矮子新車。
車正是【作威作福】做頭像的那輛寶馬Z4。
顯然照片裡另一個男生就是付威。
人的確不高,隻到祝微星耳際,但很壯,闊鼻方臉肉眼,算不上好相貌。
祝微星繼續滑動,後麵一連十幾張付矮子全出現了,有他飆車的,有他泡吧的,有他打牌的,也有他打架的。
祝微星猛地停下了手,將幾張打架的圖片放至最大。其實不能算打架,應該是付威單方麵對人的欺淩。
有在小巷,有在操場,可惜視角不是遠景就是俯拍,還帶了祝靚靚獨有的裝逼意識流,除了勉強能看到被害者多趴伏在地,形容狼狽。其他加害者圍觀者隻有模糊輪廓,連背影都辨不清,更彆說臉。能認出裡麵有付威靠得還是他那雙熒光同色球鞋。
但這不妨礙祝微星的心漸漸沉落,不管圖上被霸淩的是馬慶孟濟還是其他人,祝靚靚至少在遠處目睹圍觀了,他未阻止,還拍下了照片。
祝微星在那裡默默坐了很久,直到太陽下山才合上手機,回神離開。
走在校園小道上,他能瞧見空中有新掛的彩旗飄蕩。為了就快到來的校演奏會,很多學生提著樂器奔忙在練習音樂的道路上,他們青春無限神采飛揚,為充沛的夢想奮鬥。
這本該是純真的年紀,這本該是安全的象牙塔,可為何有些人的生活卻過早的麵對殘酷承受重壓。貧窮、自卑、積弱、欺辱,怪圈裡的惡性循環,有人能走出去,有人卻終身陷落其中。
貧窮是錯嗎?
貧窮從來不是。
但貧窮是弱點。
是能遭惡人隨意拿捏的缺陷。
祝微星想起其中一張照片,夜半的祝靚靚站在弄堂七號樓的頂樓,不是家裡的四樓,而是最上麵的屋頂,他的腳踩在公寓的邊緣處,俯拍了一張羚甲裡。
有點不自量力的畫麵,這點高度卻想鳥瞰遠方,半高不低的視角留下的隻有一片黑黢黢的模糊影子,和依稀幾家閃著渺小的燈光。更諷刺的是,照片中的光源大半來自背後高大的巨象百貨大樓和天藍廣場,施舍一般分給平民一點多餘亮色。
祝靚靚在下麵標注了一段最長的話。
:祝簡林,湯美雯,托你們福,讓我生來便囚困於此。但我不認命,我兜兜轉轉汲汲營營,隻為找到方法擺脫這裡。
而現在,我就快找到了。
什麼方法?
當時看了這話的祝微星有些想笑。
那個過去的自己墜落在擎朗酒店的深夜,被虛妄貪婪吞噬,算擺脫了嗎?
或許也算擺脫了,隻是擺脫的不是羚甲裡,而是那個黑色靈魂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