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麼樣?”
祝微星一僵。
“我在……你放心,知道了……”
下一刻祝微星又確認,對方原來是在打電話。
可祝微星仍然無法鬆口氣,那人的聲音很輕,很平,卻極其冰冷,言語間沒有尋常人的情緒,仿似機械。
明明祝微星才是鬼,他卻覺得,牆外的人比自己更有危險性。
好在那人隻說了兩句,又漸漸遠去。
直到聽不見那腳步,祝微星才緩下神經。
但他依舊不敢再在這花園裡待下去,最後看了眼那骨灰,祝微星退回了書房裡。
他還未確認這房子屬於誰,他覺得能在這裡找到答案。
除了那片沙盤模型,書桌上還堆放著一摞摞的資料,顯然屋主常在這裡辦公
可祝微星沒有實體,他無法翻動也無法拿取,圍著書桌轉了兩圈,隻能乾瞪眼。
忽然,他發現書桌上被自己盤繞著的台燈似隱隱閃爍了一下。擔心是錯覺,祝微星又嘗試了好幾遍,在轉到第七圈還是第八圈時,他親眼看見,那燈泡的確有瞬間的明滅。
立時想到驚悚片中的常用情節,每每鬼魂出場,屋內燈光都會隨之呼應,難不成不是騙人?
不管真假,祝微星開始努力嘗試。
他將目標瞄準牆上的壁燈,妄想能短路人家一隻燈泡,最好還能碎了,燈可以落下,將書架上的豎著擺放的文件砸落,讓他看看封皮內頁有沒有隱藏什麼線索。
可惜願望很美好,能量卻很渺小,除了讓燈泡又頻閃了幾下外,屁作用沒有。
但祝微星的優點之一,便是不輕易放棄,他像是同這法子耗上了,反正暫時也回不去,他便在那裡一遍遍反複練習。
許是熟能生巧,又許累積了能量,反複失敗後,祝微星抱著最後一擊的想法,終於撼動了屋內的東西!
可惜不是燈泡,伴著一聲哢噠,他竟打開了屋內的投屏。
一片白光在正對著書桌的牆麵展開,沒一會兒,其上便出現了畫麵。
祝微星本以為會是什麼商業資料或視頻會議,結果,那裡顯示的卻也是一間書房。
當祝微星正覺那地方的裝修擺設莫名眼熟時,一個男人走入鏡頭裡。
二十七八的年紀,穿著挺括且扣到脖子的白襯衫,頭發修剪得十分整齊。
可惜相對於他穿著的考究,他的容貌憔悴消瘦,雙頰凹陷,麵色蒼白,嘴唇也毫無血色。唯一可取的是眼睛依然有神,清明且堅定,才讓他在枯寂的病容裡保存了幾分往日的精致清俊。
那個男人在鏡頭前緩緩坐下,他像是有話說,卻又一時難言,盯著攝像機呆然了幾秒後才輕輕地開了口。
他說:“在你們看到你段錄像時,我應該……已經不在了。所以我有一些話,有必要對大家交代一下。”
“有人曾告訴過我,樓氏……早晚要倒。他說我知道問題在哪。沒錯,我的確知道。”
“六七十年來,樓氏決策人的權利過於集中,導致整個企業都需時時倚靠上層反應來行事,一旦權利中心出現問題,便頓失重心,大廈將傾。這七、八年,我一直嘗試改製,許是我能力不夠,又許是時機不對,終究沒能成事。”
“這是我的錯誤,我難辭其咎,我願承擔所有責任。很快,樓氏就將破產清算程序,我會儘力將資產拍賣抵償,希望能減少各位員工和股東的損失。也感謝大家這些年來的幫助和努力,希望你們在離開樓氏後,可以一展宏圖,事事順意。”
說著,他起身對著鏡頭重重的鞠了一躬。
“對不起。”
半分鐘後,他才慢慢坐了回去,那一刻像有些頭暈,用力撐了撐桌麵以穩住身體。
又過了幾分鐘,他平緩了呼吸,重又抬起頭來望向了攝像機。
這一次,他的臉上帶出了一絲眷戀。
他說:“大嫂,廷芝。很抱歉還是給了你們這樣一個結局。公司的事情我已安排妥當,你們不必操心。隻有……FO電器,算是我的一個私心,我將它交給了一個朋友。雖然不算熟,但大概比公司裡的人更值得信任一些。隻可惜,後續它可能會改名,可能不再姓樓了,不知道哥哥,會不會怪我呢。但至少它還存在那裡,不會被清算轉移,也至少這點錢,不,是很多錢,足夠你們無憂無慮的過你們想要的日子。”
“最後,我隻想感謝你們,謝謝大嫂你陪我長大,也謝謝廷芝讓我陪你長大。”
他像是有些不舍,麵上顯出一絲悲傷,但很快又內斂下去,與之替換的是一個溫柔的笑容。
這之後,又是一段很長的空白,他坐在那裡不言不語。
鏡頭外的祝微星已是明白,他在做著切割以便後期剪輯,他分彆留下了三段話,一段給樓氏,一段給家人,而這最後一段,應該是給自己。
果然,再次半分鐘過去後,畫麵裡端坐著的男人終於疲憊地誇下了一直挺直的肩膀,平靜的麵容也顯出了真切的頹唐。
他沒有看前方,隻一動不動地垂著頭,良久,輕輕歎了口氣。
“算起來,我其實辜負了很多人,我放棄了音樂,辜負了海先生,我弄垮了樓氏,辜負了大伯和哥哥,最後我連健康的活下去都沒能做到,又辜負了大嫂和廷芝……”
話到此,他終於抬起頭來,留下了給自己的最後一句話,帶著一抹自嘲的笑容。
他說:“我樓明玥的一生,是不是很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