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今年貢舉權停,包括童子科在內的特科自然也未能幸免,一並停了。
陸辭現在倒是不用費心思尋由頭來推了夫子們的好意,可再拖延下去,說不定就得跟諸多隻在課本上背過其文章的名人一同下場的厚重危機感,則讓他當機立斷地選擇了調整規劃。
他原想著再潛心進學個幾年,等到十六歲了,通過考進士科來爭取一步得官到位。
然而照官家那隨心開舉、積壓人才的做派,說不定等到了那天,他許是準備充分了,但那些真正的大才子不也是十年磨一劍,就等試霜刃了?
陸辭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此時進士科的考試內容還未經過王安石大刀闊斧的改動,仍以詩賦、論策和帖經,墨義為主。
後兩者多靠死記硬背,對記性極好的陸辭是毫無難度不假,可對那些個天縱奇才而言,自然也不在話下。
真正拉開應舉人之間差距的,還是詩賦。
詩賦兩者之間,又以賦為主。
那麼,難道他要與範仲淹、歐陽修、蘇洵、王安石比詩詞歌賦?
陸辭嘴角一抽。
……那畫麵可太美了。
隨時以務實為第一要素的陸辭,權衡利弊後,就決定做好兩手準備了。
他認為自己作為一個腳踏實地,作風艱苦樸素的學渣,還是老老實實地能走捷徑就走捷徑吧。
不管常科特科,隻要能考得上,就是好科。
一方麵繼續按部就班地為進士科做備考,另一方麵,則在閒暇時加大在帖經、墨義方麵的複習強度,重點籌備隨時將至的童子科。
如若明後年童子科開科,就先下場再說。
至於童子科考出後前途難定,但好歹有個官位撐著,肯好好運作,加上點氣運的話,也不到讓人心灰意冷的絕望地步。
況且,北宋對應舉人的資格設定得頗為寬鬆,並不限製官員下場——奔赴考場不是什麼美好體驗,可要是童子科給他帶來的出路不那麼如意的話,也未嘗不能再度下場。
便相當於在官場稍加鍛煉後的從頭來過,屆時也多些人脈和經驗了,說不定不必再過這獨木橋。
陸辭食不知味地用完了早膳,再一抬眼,看著朱說一心二用,讀報紙讀得不時愉快微笑,用吃食用得眉頭揚揚的小模樣……
“朱弟,”陸辭暗暗地磨了磨牙,耐心地等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朱說用完了早飯,慈眉善目道:“一會兒可急著回房讀書,或是詩社可有什麼安排?”
朱說一聽這話,就明白了陸辭的言下之意,瞬間來了精神,毫不猶豫地將剛看完的報紙放下:“不急,亦無安排。若陸兄有用得著愚弟的地方,敬請開口。”
莫說是真沒有,就算有,朱說也會立刻推了,以應陸兄的邀。
“今明兩日,醴泉寺將開萬姓交易,”陸辭笑眯眯道:“屆時不乏人相字攤,酸文鋪,扇麵兒畫工……”
朱說聞弦音而知雅意:“願前去一觀。”
陸辭卻搖頭,補充道:“不瞞朱弟,我詞賦詩文,頗為薄弱,有意磨煉一二,欲學人挈牌賣詩,既能練詩賦,也能得點筆墨錢,不知朱弟可有興趣?”
陸辭所說的賣文,不止是明碼標價地售賣自己現成的詩賦,也包括了接受現場命題作詩。
他大大方方地邀請朱說一起去,除了單純給自己拉個伴兒,給朱說增加個外快之外,最主要的還是由於,士人在集市賣酸文,需要的是才學和膽量,並非是什麼丟臉事。
且不說其中藏龍臥虎,不乏目前還籍籍無名的文章高手,如若詩文出色,能賣得高價,還在市井坊間受人追捧的話,更是不同。
特彆是一旦名字流傳出去,無形中就增加了被貴人欣賞的可能,不管怎麼看,都是能漲名氣的益事。
當然,也不乏詩文作得不過爾爾,卻不自量力地擺了高價者,最後落得攤前冷落,就隻能灰溜溜地回去,希望沒人記得自己來過了。
朱說對新奇的事物很少有抵抗力,在陸辭明言利弊後,倒多了點躍躍欲試之感。
陸辭在告知陸母一聲後,便叫上鐘元一起,他騎著那頭毛驢,另倆人則先兜轉到集市上各租了一匹,再在山下會合,好一同往醴泉寺去了。
醴泉寺每逢佳節,都會開萬姓交易之市,雖遠遠比不上位於汴京的大相國寺那‘中庭兩廡可容萬人’的規模,但也是去者如雲,連毛驢的租金也跟著上漲了一些。
鐘元比對幾家,發現都比平時貴了一小截後,乾脆不租了,憑自己腳力上山去。
陸辭聽聞他決定後,不禁挑了挑眉,將他從上到下打量兩圈,直讓鐘元不自在地偏了偏頭後,才謔道:“鐘郎今日打扮得尤其精神,好個俊朗的郎君!”
鐘元冷不防被誇,比起喜,倒多幾分不好意思的羞惱了,甕聲甕氣道:“哪裡哪裡,比不上陸郎一成風采。”
朱說關注的重點,則在鐘元努力藏藏掖掖的小東西上。他忍了忍,到底沒能忍住,好奇問道:“鐘兄怎還將毬一同帶去了?一會兒要去蹴鞠社麼?”
陸辭笑:“看來鐘兄也要‘賣白打’了。”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鐘元也不再藏了,隻得意地揚了揚首,催促道:“再不走,路人要將山道都給堵上了!”
將山道堵上當然是誇張說法,但也足夠擁擠了——狹窄的山道僅供一驢並一車而行。一有驢車經過,就得讓至一邊,如此更顯人多。
特彆今日晴方正好,春意正濃,到處都是披涼衫,騎毛驢,結伴而行的風流子弟;有矜持一些、小轎插花的麗人;也有舉家出行,一家老小其樂融融來踏春的士庶。
朱說一路走一路看,隻覺目不暇接,哪怕還未至最熱鬨的集市,已感到陶然引人醉的美好春意了。
這與元宵燈會的熱鬨截然不同,但各有千秋,依然引人入勝。
陸辭不時回頭看飄然忘魂的朱說,見他陶醉其中,隻覺十分可愛,與鐘元說話時,麵上帶的笑意也深了一點。
鐘元不知怎的,漸漸地就不樂意跟陸辭那雙笑意盈盈的漂亮眼眸對視了,總覺得自個兒一身糙皮都麻麻的,仿佛被電輕觸過的麻軟,說不上來什麼勁兒。
他想不明白,索性大大方方地彆開眼,感歎道:“你帶著這無親無故的朱弟,倒像是添了個親兒子般上心。”
陸辭以眼角餘光瞥到朱說專注賞景、並未聽到鐘元之話後,便未接這調侃,隻一笑而過。
不過片刻之後,他忽抬了抬眼,微訝道:“鐘郎快瞧瞧,那是不是季二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