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辛想拿回莊園,在他處,應不會受到任何阻礙才對。
洗刷冤案費時費力,還有損害間接導致此事的先帝名譽的嫌疑,這般吃力不討好,當然不能指望一個非親非故的地方官去辦。
但給眾所周知的蒙冤者的後人一些便利,略微教訓一下愈發跋扈的富商,諸如秦知縣的人,多半就會樂意為之了。
陸辭在回去途中,還順便走了趟駔儈,替李辛預定了一位有身牌的牙人。
隻是在出來時,一直笑眯眯地跟在陸辭身邊的朱說,目光不經意間捕捉到人群中走過的一人,笑意頓時變得有些淡淡。
他正猶豫著,對方也意外發現了他,在眼底掠過一抹詫異後,主動走近前來,稍顯僵硬地招呼道:“這不是五郎麼!多年不見,你大了許多,我差點沒認出你來。你究竟是何時回來的,我怎不曾聽說過?”
陸辭觀此人身著錦繡,氣質斯文,年在二十左右,而模樣仔細瞧瞧,明顯同朱說的有三分相似,心裡便有些數了。
再聽著熟稔的稱呼,不是親兄,也起碼是從兄。
……不過,範仲淹竟是蘇州人士,且還有位關係看似很是生疏的兄長在此?
陸辭不由蹙了蹙眉。
他要是未曾記錯的話,範仲淹親口說過,是因父親去世,家母迫於生活困苦,才不得不改嫁的。
這可就怪了。
既然改嫁了,又豈會不帶走彆的兒子,僅帶最幼的範仲淹一人?
且看這位稱範仲淹作‘五郎’的,穿著不說華貴,也當得起講究二字,絲毫不似為生活所憂的模樣。
尤其跟可憐兮兮地獨自住冷冰冰的山洞裡,一鍋粥得吃上兩日的範仲淹一比,簡直稱得上是錦衣玉食了。
這麼想著,陸辭看向範仲溫的目光,就多了幾分冷意的審視。
朱說微微斂目,溫和道:“此回僅是隨友訪親,便不願勞動二兄你們,更未告予旁人知曉過。”
剛說完這話,朱說便往邊上讓開一步,給陸辭和他的這位二兄做了簡單介紹。
陸辭微微笑著與這位叫‘範仲溫’的人作了個揖禮,又稍微客套幾句,範仲溫就以身上還有急事為由,先行告辭了。
他走前,還叮囑朱說得空回家看看,朱說也點頭應下。
等回到邸舍,陸辭就坐在最舒服的那張木椅上,以食指和大拇指輕輕托著尖尖的下巴,笑眯眯地開始盤問了:“我與朱弟相識這麼久,還不知你還有兄長在蘇州,且是四位。”
朱說被陸辭那含笑的目光盯著,莫名緊張起來,有些淩亂地解釋道:“我兩歲時就隨母往淄州去了,之後不曾見過這幾位兄長。他們……與我非是同母所出,現我已改了姓氏,非是一家人,所以……”
陸辭恍然大悟。
朱說的孤苦伶仃,這下就全說得通了。
朱家那邊的境遇姑且不提,包括範仲溫在內的那四位範姓兄長,想必都是範墉的正室陳氏所出。
而範仲淹的生母謝氏,則僅為其妾,隨著範墉早亡,便被正室逐出家門,不得不帶上屬於自己的微薄奩產改嫁旁人,方能維持生計了。
範氏的家產統統歸陳氏及陳氏所出的四子所有,日子自然過得比朱說要富足滋潤。
既是這樣,也不存在要討回公道的問題。
哪怕按照律法,在範墉的遺產分配上,朱說雖非嫡生子,可落到分文不得的地步,定是吃了一些虧的。
要是當年能及時付諸訴訟,說不定也能討回來一些。
然而謝氏挨了欺負後,默默選擇遠走,如今時隔多年,塵埃落定,謝氏早已改嫁,朱說還念著日後歸宗複姓。
這麼一來,即便陸辭有的是辦法,也不好施展了。
甚至對計劃著改回舊姓的朱說而言,怕還得適當維係同範氏族人的關係。
陸辭思忖片刻,又問:“你難得回蘇州來,不去那邊一趟,也無妨麼?”
朱說輕輕歎息。
因說話的對象是陸辭,他躊躇片刻後,便決定不做任何隱瞞,而是將最根本的原因道出:“貿然回歸,族人或會認為我有所覬,難免多有思慮提防。我並無此念,如若平白無故惹起風波,反倒不美了。”
能言善道如陸辭,這下都不知說什麼好了。
在他看來,要怪隻能怪這萬惡的一夫一妻多妾製度,以及範父生前,竟未給妾氏做任何身後的打算。
不過他也不必多說——畢竟從朱說方才所說的話中,不難看出,朱說對陳氏那邊的心思,其實是一清二楚的。
此刻朱說一窮二白,忽然上門去,輕則被當做打秋風的窮親戚,惹來對其母謝氏的一些惡意揣測;重則被當做覬覦範氏家產,處處警惕戒備。
陳氏當年做得出直接將抱著兩歲幼子的謝氏掃地出門的事,對家產的看重,也就可見一斑了。
在沉默的氣氛中,陸辭不動聲色地翻開了早已倒背如流的《論語》,冷不防地忽然出題道:“子謂子產有君子之道四焉,所謂四者何也?”
朱說條件反射地挺直背脊,不假思索地答道:“對: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謹對。”
陸辭嚴肅地點了點頭,不給朱說多想的機會,繼續出下一題了:“作者七人矣,請以七人之名對。”
何以解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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