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帶來陸辭新任命的詔書, 依然是已與他混熟的林內臣帶來的。
到底是在宮中, 不好多說閒話, 林內臣在笑眯眯地念完之後,將詔書放到陸辭手中,輕輕道了句恭喜後,就不再耽擱,回去複命了。
等他人一走, 素來安靜的館閣裡一下熱鬨起來。
但凡是同陸辭曾有過點頭之緣、或是說過一兩句話的館職,都掛上一副笑臉, 紛紛聚了過來,誠心實意地向他道賀。
經大火之事, 他們可算是看清楚了,隻要陸辭在館閣中,雖能叫他們跟著沾一些光, 但注定卻被襯得黯淡失色, 難有出頭之日。
現對方被遷職彆處, 還真是再好不過了。
沒了利益上的衝突,自然沒了敵意,也變得順眼起來。
陸辭壓下心裡湧現的淡淡鬱悶,麵上掛著溫和有禮的笑,一一向他們道謝。
儘管每月能得的俸祿, 跟著官階水漲船高了是不錯, 但陸辭也記得清楚, 這聽著好聽的‘戶部員外郎’, 可是個不折不扣的虛職,隻做寄祿官階。
而那瞧著更風光的太子舍人,就更是搞笑了——連老百姓都知道,當今天子,還未確立太子呢。
一個沒有太子的太子舍人,能做什麼?
陸辭蹙了蹙眉,著實琢磨不透皇帝此舉的用意。
從明麵上看,他是由八品升至正七品,一躍數階,可從實際角度來說,更重要的差使卻莫名其妙地給丟了。
官階不過是發放俸祿和官服的參考,真要積攢資曆,爭取升遷,重點卻在於差遣。
在這集賢院中時,他好歹有校理的職事可做,日子也過得清閒自在,如今卻是沒有了。
他還思索著,得訊而來的宋綬已撇下手裡工作,小跑過來,激動地握住陸辭雙手,又是一通語無倫次的道賀。
單模樣上看,可比陸辭本人還高興多了。
在宋綬看來,自己這位友人,可不正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吹儘黃沙始到金?
陸辭被無比振奮的他拉扯得哭笑不得,好生應了幾句後,才得以脫身,繼續收拾東西。
他一下得了兩項虛職、卻無差遣在身,當然不能再在館閣呆著。
陸辭在茶館裡坐了一會兒,定了定神後,就帶著小車載的賞賜,先回自己家中,安心待命了。
當然,在當天夜裡,他就提筆寫信,給眼見著又快給他寄來小食的三位友人講述最近之事。
對這讓他匪夷所思的任命,他就隻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了。
畢竟得了賞賜和提拔,卻連原本的簡單差使都被剝奪了,早早地賦閒在家,隻領基礎工資過活,實在匪夷所思得很。
莫不是覺得他年紀太輕,資曆太淺,要壓上一壓,才刻意閒置一邊?
又或是破格提上之後,要先讓他避避風頭,省得再出蘇嵩那樣的誣告?
陸辭一邊從容地享受著這份莫名砸到頭上的悠閒時光,一邊在心中做著萬千猜測。
然而事情的真相,卻遠比他所想的要簡單上無數倍。
見陸辭年紀輕輕,就如此穩重,不但能力卓絕,恭謙有禮,還頗具國士風度,一早看中對方才乾的趙恒本就心裡喜歡,有意破格提拔。
加上以王旦和寇準為首的一乾重臣共同推薦,被肯定了眼光的官家越發得意。
他想著想著,就打起了將這人才多培育幾年、然後留給太子做重臣班底的主意——如當初他從先帝在位時,就早早看重了王旦那般,成就一段良好的君臣之誼。
等他很快拿定主意,興致勃勃地問王旦意見時,王旦不禁沉默了。
直到官家再次追問,王旦才無奈地提醒道:“陛下怕是忘了,天下還未立東宮!”
連太子都未確定,要舍人何用?
“……”
一時之間,趙恒竟被堵得啞口無言。
他自然不願承認自己是真徹底忘了這茬了,隻輕咳一聲,自若道:“再過些時日,就到立太子的時候了,這不是提前備著麼?”
哪怕心裡半點不信,王旦還是善解人意地微微頷首,繼續眼觀鼻鼻觀心了。
趙恒仍有些微妙的不自在,在龍椅上挪了挪身體後,就隨手拿起一封尚未批閱的奏章,翻看起來。
然而才翻開一頁,他就愣住了。
——“放忽取前後章疏稿悉焚之,服道士衣,召諸生會飲於次,酒數行而卒。”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讓趙恒沉默了許久,才長歎一聲:“罷了。”
君王如此感歎時,王旦麵色仍舊沉靜,對此奏章中簡單提及的種放之死,更是無動於衷。
此等麵上裝作瀟灑隱士,實際釣名沽譽,恣肆驕橫,品行低劣,橫行鄉裡,大肆斂財,全靠支持和慫恿陛下締造這麼一場叫他耿耿於懷的‘天書下凡’的鬨劇,才得以青雲直上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