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近到跟前時,晏殊便輕咳一聲,衝陸辭擠了擠眉。
陸辭會意,立馬道:“此乃晏兄。”
他看了眼晏殊,又笑著依次看向朱說和柳七,簡單介紹道:“朱弟、柳兄。你們怕是不覺陌生?”
朱說率先拱手一禮,一本正經道:“雖不曾謀麵,但聽陸兄常有提起晏兄之名,久仰了。”
——這便是小正經啊。
晏殊輕而易舉地就將朱說與陸辭常年讚不絕口的‘朱弟’對上了號,立馬笑著回了一禮:“不敢當。我亦是常聽攄羽提及你們二位,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
柳七雖對陸辭的蒙騙滿腹怨言,在晏殊跟前還是彬彬有禮的,便也客套了幾句。
晏殊笑著回禮後,忍不住多看了柳七幾眼。
不知為何,他微妙地感覺出,自己與對方好似不乏相似之處……
儘管如此,晏殊還是不動聲色,由陸辭領著,掀開重重繡簾,路過流光耀彩,才進了預定的包廂。
心思各異的四人在樊樓享受飲宴時,頂層便可俯視到的大內之中,東宮太子也未閒著,忙著欣賞被他珍惜萬分地平攤在案桌上的《汴京萬華圖》。
他目光專注,食指的指腹更是無比小心翼翼,從上頭那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人物和街景上一一撫過。
陸辭繪製此畫時,本意就隻是供小太子領略外頭世界的一個小小窗口,創作時並不講究題材和時節,實時繪製下,主要廟會的,自然就是秋冬之時的景致。
這在普遍喜繪大地回春、盛夏荷塘、中秋圓月,或是歲寒三友的畫師之中,就顯得很是彆具一格,隨心所欲了。
陸辭的畫法受後世各家混合影響,以捕捉神態精韻為主,全然不在乎具體細節,還喜好就地取材。
比如那河邊那金燦燦的杏樹林,他便真摘了些杏花來,細細裁碎,均勻地黏在畫上;熱鬨的碼頭下,運河裡所泛的船隻,則用顏色不一的木屑勾綴……
縱觀全圖,陸辭所運用的墨彩,其實少得可憐。
卻因這些靈竅的小心思,讓整幅畫都如被點了睛的龍一般,倏然變得生機勃勃,充滿叫人移不開眼的魅力。
趙禎簡直喜愛得不得了,恨不得抱著畫在地上蹦蹦跳跳。
礙於身邊都有宮人,不好做出如此有失儲君儀態的稚事來,唯有憋著激動,繼續看畫。
他連用晚膳時都心不在焉,匆匆做完太傅布置的課業後,就迫不及待地拿出畫來繼續看了。
現他不禁屏住呼吸,極輕地碰了碰那片五顏六色、生機盎然的‘花海’,指尖傳來花瓣的柔軟觸感,湊近了嗅嗅,還有淡淡的馨香。
明明在禦花園中,有比這些宮外的野花好看許多的花卉,但在小小的趙禎眼裡,都無一及得上陸辭給他精心描繪的這一絢麗世界。
原來宮外的汴京城,是這麼的熱鬨,這麼的美麗!
趙禎徹底入了迷,拿著愛不釋手,以至於他不久前才反省過、暗自提醒自己要吸取的教訓都忘了個乾淨……
因聽得林內臣的‘告狀’,而又心血來潮,來東宮瞧瞧小太子的趙恒,目光也瞬間被那副巨大的畫給吸引去了。
與注重內容的趙禎不同的是,趙恒一眼看中的,就是畫者所采用的與眾不同、卻也極其精妙的特彆畫技。
這是什麼畫法?
趙恒好奇地湊近一些,為仔細研究,幾乎要挨著趙禎的後腦勺了,然趙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也絲毫沒有察覺到官家的到來。
越是認真看,趙恒就越是發現,這跟他見慣的講究工整細致的院體畫截然不同,也並非是從中分出的寫意派的風格,而是種明明筆墨用料稱得上粗糙,線條充斥著自在和隨意,卻讓畫中景致具備仿佛能一躍而出的生動。
尤其那婆娑樹影,竟能讓人一眼看出它是樹枝被風吹動,才跟著變得淩亂。
究竟是怎麼畫出來的?
正所謂內行看門道,趙恒越看越感興趣,一時間連自己是偷偷來抓太子‘開小差’的目的都忘了個乾淨,出聲問道:“這畫是怎麼來的?畫師是為誰?”
耳邊突如其來地傳來一問,當即就把沉浸在喜悅中的趙禎嚇得魂飛魄散,直接跳起:“爹、爹爹!”
趙恒趕緊伸出手來,卻不是為了扶住趙禎,而是將差點被撞到地上去的畫給按住了。
不等趙禎回答,他就順手拿起了畫卷,看清那所謂的‘色彩’,竟然全是黏上去的精巧實物時,更為這分巧思感到驚奇:“好巧的心思!好漂亮的畫!”
見到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趙禎心裡不由咯噔一下,油然生出種不好的預感來。
果然,在從六子口中掏出獻畫者的名字後,不同於上次的不經意間忘記歸還,趙恒這次是實打實地將畫光明正大地據為己有,直接帶走了。
趙禎巴巴地望著那還沒捂熱,就又被爹爹理所當然地拿走,隨著爹爹一起漸漸遠去的畫……
他忍不住扁了扁嘴,一直憋著的大滴淚珠,如斷線珠子一般,一顆一顆地掉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在這換季時分,我重感冒了……十分痛苦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