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隻是個剛及弱冠、官列從三品的郎君,就敢對他如此狂妄進言了!
對陸辭這無禮至極的發問事前並無準備的趙恒,當場被氣得渾身哆嗦,一口氣差點沒接上來。
他已徹底將往日對這狡童的喜愛拋在了腦後,隻覺這人簡直比與他針鋒相對多年的寇準還來得麵目可憎,若不是一絲理智尚存,記得不殺文臣的祖訓,他殺心都已起了。
他哆嗦了半天,才將手邊的墨硯舉起,朝麵色淡定的陸辭狠狠砸去:“混賬東西,烏紗帽你既不想要了 ,就這輩子也彆想碰了!滾下去!”
陸辭目測了下,確定那塊墨硯在這養尊處優兼不務正業多年,顯得體態虛胖的趙恒手裡飛不了多遠,便也不躲了。
任那塊墨硯重重地砸在他身前半丈的位置,又從從容容地站著,隨那漆黑墨汁撒在官袍下擺上。
——反正鐵定要遭撤職,這身官袍也用不上了 ,毀了也無所謂。
見陸辭不曾閃避,墨硯雖沒砸得人頭破血流,但足夠讓衣袍變得狼狽不堪,趙恒的火氣稍減一些。
陸辭也在此時利落地一俯身,就把一直捧在手中的官帽放在足邊,淡然道: “臣言儘於此,謝主隆恩。”
——他將仇恨值拉滿,就確保了太子的安全。
而他想說的,也已全都痛痛快快地說了。
陸辭一完成任務,就披散著一頭烏發,毫不猶豫地轉身走了。
這毫無留戀的瀟灑姿態,又險些叫趙恒氣了個倒仰。
因夜幕已至,陸辭朱色官服下擺上的厚重墨漬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暢通無阻地出了宮,又重新租賃了馬匹,很快就回到自家宅子裡了。
等陸辭一進家門,就得到了滿桌子豐盛無比的菜式,以及笑盈盈地正談天說地著的幾位友人的迎接。
柳七做得離廳門最近,這會兒也是起身最快的一個,當即就迎上去了,還扭頭得意地朝朱說和狄青道:“我就知他半途被東宮截住,肯定要晚歸,才特意讓人晚些將飯菜送來,這不,剛巧趕上了吧?”
柳七剛要笑著揶揄好友幾句,就被陸辭此時身上的狼狽給嚇了一跳,趕忙拉著陸辭的手就要細看:“你這模樣,莫不是遇著匪人了?”
晚他幾步的朱說與狄青,聞言具都大驚失色。
尤其狄青,就像隻炸毛的狸花貓似的,一竄就圍了上來,眼睛瞪圓地在陸辭身上仔細查看。
被三人團團圍住,陸辭哭笑不得地將手一攤,示意無礙:“毫發無損,也未遇到劫匪路霸。詳細情況,等我換身衣裳,同你們一邊用飯,再一邊細說可好?”
被陸辭這從容輕巧的表現所蒙住,也的確沒找到任何傷勢,三人遂放下了心,暫且隻是目送陸辭回了房,耐心等他出來,再聽他細說情況了。
結果當陸辭雲淡風輕地將大內中發生的事大概一講後,即使已把最誅心的最後一問來了個春秋筆法,還是將三人驚得瞠目結舌,手中碗筷墜地且不知。
柳七恍恍惚惚,如在夢中,半晌才傻愣愣道:“你這是怎的了?這可不似你往常做派啊!”
他認識的小饕餮,可是最狡猾、哦不,圓滑討喜,八麵玲瓏的,怎會做出比寇相公還火爆不智的行徑,直接將馬蜂窩給捅了,不聲不響地來個自毀前程?
陸辭點點頭,假裝遺憾地回道:“如假包換。如此看來,柳兄還是不夠了解我啊。”
柳七:“……”
這是重點麼?
這哪兒是重點!
朱說則是在驚歎過後,兩眼發亮,懷著滿腹欽佩,情不自禁地向陸辭拱手一揖。
他胸中雖已充斥著激蕩的千言萬語,最終卻隻化作一句感慨萬千的:“陸兄果真為吾輩楷模。”
陸辭莞爾一笑,發自肺腑道:“不敢當。”
範仲淹作為千古名相,可比他這算計權衡過的結果,要了不起得多了。
朱說卻搖搖頭,打心底不肯認可這番自謙的話。
說白了,對官家近來的糊塗行徑,心懷不滿的何止是寇準、李迪和陸辭幾人?
然而敢於發聲的,卻是寥寥無幾。
似陸辭這般,甘將錦繡前程付之一炬,不惜麵犯君王,也要說出真話的風骨,則僅有一人。
——雖千萬人,吾往矣。
狄青自始至終都未發一言,臉色卻是變幻莫測,眼睛也一直滿懷憂慮地鎖定著言笑晏晏的陸辭。
在狄青看來,雖說大宋自開朝以來,未曾有過誅殺直言進諫的文臣的前例,當今官家趙恒更不是個嗜殺的性子。
但明麵上的動作,和私下裡的真相如何,卻是截然不同的。
即使寇準還活蹦亂跳這點,在某種程度上能稍微安下他心,但陸辭在士林的地位,又如何能與德望甚高的寇準相比?
若當朝天子當真起了殺心,要讓陸辭消失得無聲無息,想必也有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斷更不好意思,身體不太好,具體歸期也不曉得,再加上看到底下沒人留言追問,就乾脆沒給你們請假了。
最近又有個新室友要來住一周,希望她彆太吵吧。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