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宗諒雖幡然醒悟, 卻已為時過晚。
他試圖翻臉不認人,並且通過將椅子挪遠、語氣變冷、搶菜吃等行為努力表現出的冷漠無情,都在陸辭厚臉皮的見招拆招下,被粉碎成了無用功。
——彆說滕宗諒已經積極地蹦到了自己碗裡來, 哪怕隻是在眼前轉了幾圈,以陸辭的精明狡猾, 都絕不可能讓這煮熟的鴨子飛了。
要是個不知底細的外人, 還得先從試探開始,再決定究竟要哄著供著, 還是平和相處, 亦或是一舉擊垮。
不想做好了心裡準備後,卻見到再熟悉不過的友人,接下來的事, 自然是再好辦不過了。
就在滕宗諒深深懊惱於自己為一時義氣,就誤入‘歧途’, 從而‘泥足深陷’, 如今連奮力劃清界限、撇清關係也抽身不得的時候……
遠在汴京的趙禎剛忙完了這日的政務, 也正高高興興地惦記著他們。
不知小夫子如何了?
在忙完政務之後, 是屬於泡湯洗浴的半個時辰,也是一天裡趙禎唯一能真正靜思獨處,放縱思緒,徹底鬆懈下來的寶貴時間。
能與分彆多時的故友‘大酒鬼’重逢,定會歡喜吧。
趙禎飛快將半張臉埋入霧氣騰騰的水中,以此掩飾唇角那抹難以抑製的笑意。
因一直對陸辭在爹爹的強壓下被謫至秦州之事耿耿於懷, 趙禎從對方出發那日起,就對西北方向傳來的動向額外留心。
於是,那秦州原通判任滿,將要轉任彆處,叫職務空置的消息,立馬便叫他知曉了。
托陸辭前年給他講學後會分享的那些小趣事的福,他對通判一職對知州的製約很是了解。自然不願叫已經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夫子,還有被腦子拎不清的管束的可能。
要派也隻能派個知情識趣,老實安靜,不會亂來的。
正在他將要圈定人選時,陸辭快馬呈上的《安邊策》,剛好就躺在案桌上了。
他片刻都未耽擱,當晚就翻了開來,細細。
原是好奇居多,結果看了沒一兩頁,就入迷得一發不可收拾。
仗著殿內隻有可信的內侍隨侍,他不避諱,讀到精彩處,就忍不住拍案叫絕,尤其為那字裡行間透露出的為日後收複故土做籌備的驕傲和野心,而感到萬般的熱血沸騰。
既然小夫子有這樣的誌向,他必然是要予以鼎力支持的。
這麼一來,秦州通判,就不能是個毫無作用、僅是不妨礙小夫子的擺設而已了。
而得選個能幫上小夫子忙,也願幫小夫子忙的精乾人才行。
趙禎思來想去,又是一番精心挑選,很快就發現了滕宗諒這一十分眼熟的名字。
他隻略作回憶,就記清楚了。
這不正是小夫子常掛在嘴邊的‘詩酒四友’中,最風趣善言的那位大酒鬼麼!
剛巧就在這年資滿轉任,還通過上峰請托,欲往秦州去。
趙禎當場就眼前一亮。
核實過滕宗諒身份後,他就毫不猶豫批示了下去。
這才有了滕宗諒的稱心如意,以及陸辭迎來好友做幫手的莫大驚喜。
對趙禎而言,除了因小夫子的離京所牽起的萬般不舍,導致他心緒低沉了一陣子外,廟堂中的局勢卻是莫名峰回路轉,向他偏轉了起來。
——隻因從陸辭輕車簡從離京的第二日起,本該由於大出一口惡氣而感到心情大暢的趙恒,竟是無端端地病倒了。
這般巧合下,柳七都忍不住心裡嘀咕,怕不是因為趕走了‘三元’這個祥瑞的緣故?
大夫診斷過後,也瞧不出什麼大毛病來,單是症狀的話,倒更像是尋常風寒導致的簡單發熱。
然而幾張方子開下去,藥是服了,趙恒的高熱退去後,身體卻不見好轉,連尋常起身都隻覺虛弱乏力,四肢酸軟,更彆說走動了。
隔個七八日,才能有個稍好的一日,能讓他坐起身來,稍微走個幾步。
在不斷反複中,趙恒艱難地忍了整整兩個月後,身體仍然不見好轉。
然而剛從太子手中收回的監國一職,卻因他的病情,而不得不重新給了出去。
那他折騰那麼些時日,究竟是為了什麼?
趙恒難以抑製地變得愈發暴躁,喜怒無常,對禦醫疑神疑鬼,寧可發榜,在民間征集名醫。
藥方一雜,即便有效也得大打折扣,趙恒經這麼一番亂投醫,更是病況逾下了。
一直被禁閉宮中的劉聖人聽聞此事後,頓時將這視作了最後的翻身機會。
幾十年下來,她早已經過慣了尊榮日子,哪兒能容忍一著不慎,滿盤皆輸,落得平日連在她跟前大氣都不敢出的妃子都敢前來冷嘲熱諷,還讓趙禎的生母壓在她頭上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