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恒沉默地看著趙禎,聽著自己很是滿意的這一獨苗,說下了叫他氣得七竅生煙的一句話——“小夫子雖功績亮眼,然到底年資太輕,若入中書省,許還早了一些。從三品平調的開封府尹,作為過渡,應很是合適了。”
開封府尹!
趙恒瞪大了眼。
他做夢也沒想到,素來乖順的太子,會做出這般荒唐的決定——開封府尹之官階,的確隻為從三品,然自大宋開朝以來,僅置過兩任。
一為親王時的先皇,而為親王時的他,之後便不曾複置。
趙禎將陸辭召回京中任官,的確名正言順,然複置僅被親王兼任過的開封府尹,就是旗幟鮮明地對外宣告了陸辭曾受過的委屈,以及太子對他那明錚錚的、獨一無二的看重了。
“爹爹保重身體,臣明早再來。”
趙禎根本不看趙恒嘴裡‘嗚嗚啊啊’,奮力反對的模樣,乾脆利落地轉身離去了。
當劉聖人還風光時,他意外得知生母真相,曾被那樣壓製,針對。
彼時爹爹不僅默許了那女子的胡作非為,甚至還推波助瀾……他怎麼可能忘得乾乾淨淨呢。
趙禎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不忙回東宮,而是站在高台上,遙望那不曾涉足過、大內外的喧鬨人間,眸中平靜如水。
對於爹爹,他雖無怨恨,但也再無慕孺了。
他更不曾忘記,真正維護他、待他好的人,在受了這麼年委屈後,卻不曾有過片刻氣餒,而一視同仁地儘心儘力。
哪怕沒有那些不同一般的情分,對這樣的臣子,他也絕對是要予以重用的。
而孤孤單單躺在龍床上的趙恒,則是不發一言地淚水橫流,叫來查看他情況的內侍給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趙恒再糊塗,此時也終於明白了。
他埋下的一筆筆爛賬,已在六哥心上割下的一道道豁口,哪怕愈合,也永遠有猙獰的疤痕在。
在他身體一塌糊塗時的唯一依靠,早在多年前,就徹底與他離心了。
初嘗悔不當初的苦澀滋味的趙恒,仍是不甘心就此死去的。
而趙禎也如那天的暗潮不曾存在過一般,仍然每日探視三回,親手侍疾上從不推辭。
這麼拖了一陣後,天不遂趙恒之願。在年二八這日,他早年的好運氣終歸是徹底地離開了。
一場忽然發作的肺疾來勢洶洶,猶如摧枯拉朽,擊垮了本就虛弱不堪的病體。
即使有一乾禦醫的極力救治,也是無力回天。
——天禧五年冬,皇帝趙恒駕崩。
喪鐘鳴起,舉國服喪時,太子趙禎渾身清肅,立於棺柩之前,神色悲怮地傾聽著由參知政事寇準當眾宣讀的、從中書省政事堂的詔書閣中取出的遺詔。
這一步走得可謂毫無懸念:即便是在趙恒最糊塗的時候,也不曾真動過將膝下僅存的第六子廢了、再抬舉弟兄之子上去的離譜念頭。
在確定完先帝的遺願後,朝臣們紛紛離開了纏綿病榻數年,身死魂消的趙恒,跟隨在首輔李迪的身後,進入到參政大殿之中。
縱使麵上皆裝出一派哀痛,可說白了,趙恒遠離廟堂、臥榻不起的這幾年過去,太子又是一派雷厲風行,群臣對官家的印象,已頗為模糊了。
以寇準為首的實乾派,更是覺得比起總是稀裡糊塗,突發奇想的趙禎而言,年富力強,又積極進取的太子,顯然要好上太多了。
現皇帝駕崩,太子繼位,一切順理成章。
又因太子無兄弟存世,對繼位人選,自是毫無爭議;後位亦是空懸,其生母又是個性子懦弱、出身卑微的,並無強勢後族出來橫加乾涉。
這麼看來,趙禎的繼位,竟是場近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和平過渡。
等文武百官由李迪率領著,進到殿中後,便依矩躬身,對坐於垂簾後的新帝恭恭敬敬地進行朝拜。
身著皇帝朝服的趙禎緩緩抬眼,俯視群臣,溫聲道:“諸位請起。”
他麵上尤有稚氣未脫,卻再無人敢把他小覷了。
一切塵埃落定。
從今往後,大宋官家,就是趙禎了。
隻是這麼一位沉穩的太子……新帝,上任後的第一件事,並不是進行具體封賞,而是先給遠在秦州、注定消息滯後的小夫子去了封簡短的信。
對信中所提之事,他也是苦惱已久了。
陸辭收到信後,還來不及為趙恒駕崩之事感到震驚,就險些被小皇帝的煩惱給逗笑了。
也許是受夠了先帝在位時、所取的那些亂七八糟諸如‘大中祥符’的年號,對登基後頭個年號的確認,趙禎是慎之又慎的。
寧可普普通通,也不好玄鬼之說。
趙禎尚未宣之於眾的備選,是清一色的‘尋常’、‘普通’、‘安寧’、‘安泰’……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