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後,原還因忙碌了整整一日,而困意十足的唃廝囉,倒是精神起來了。
等他離了議事處,回了寢殿,由新娶不久的喬氏溫柔小意地伺候著更衣洗漱時,還忍不住提起陸辭此人:“這位陸使臣可不得了,初來半日不到,也不曾亮出身份來,就讓幾家人先爭起嫁女結親的事了。”
喬氏雖對政事了解寥寥,更不識得‘陸辭’其人,但她卻敏銳聽出,讚普說方才那句時充滿笑意,心思微微一轉,便知曉該如何附和了。
她眉眼彎彎,柔聲提議道:“讚普何不親自走上一趟,見見其人?”
“不必多此一舉。”唃廝囉搖頭道:“明日將設宴席款待宋使,陸辭必然到場,何須折騰一番,就為早這個半日?”
喬氏卻聽出他口吻裡的些許意動,便道:“讚普此言固然有理,隻是……陸辭在讚普前的模樣,卻不一定是在旁人前的模樣了。”
唃廝囉陷入了沉吟。
對茶樓露麵所引起的後續餘波,陸辭自是不得而知的。
他隻吸取教訓,打定主意,直到夜裡進宮赴宴,都無事不出門了。
對於學生歐陽修,他倒無拘著對方的打算。
原本他帶人千裡迢迢地走這麼一趟,便是為了讓其開闊眼界,增長見識,要是將人拘在驛館中做題,可不就成了本末倒置。
見柳七和晏殊閒不住,白日裡也要出去走走,陸辭乾脆讓他們帶著歐陽修也出去了。
晏殊見陸辭悠然品茶,儼然不動如山的模樣,不由奇道:“攄羽平日可不是個願在家中呆坐的,怎到這吐蕃,倒成足不出戶的模樣了?”
柳七雖對昨晚之事一無所知,卻不妨礙他調侃陸辭,當場不懷好意地笑道:“攄羽不似我等,生得花容月貌,若是——”
柳七渾然不知自己正好戳到陸辭痛處,當即挨了陸辭麵無表情踢出的一腳。
吵吵嚷嚷的好友們一走,驛館裡頓時安靜下來。
陸辭飲完一整壺茶後,聽著外頭清晰傳來的熱鬨人聲,還是有些忍耐不住。
他不出門,卻上了二樓,將窗戶推開些許,忽就聽見外頭的聲響猛然大了許多,也變得混亂起來,不由循聲看去。
原來這會兒街道上之所以尤為喧鬨,是因一行貴族打扮的年輕男子騎著高頭大馬,在鬨市中判若無人地蠻橫穿行,惹得商販行人們狼狽避讓,雖未傷及人,卻也打翻了不少商品,惹得一地狼狽。
陸辭蹙了蹙眉。
若是在汴京的話,哪怕是再跋扈的權貴之子,也會因懼刑罰之厲,不敢在鬨市街上如此縱馬的。
等那行極霸道的人紛紛遠去,落得一身塵土的攤販們才一邊小聲抱怨著,一邊急急忙忙地收拾起被剛剛的騷亂弄得一團亂遭的攤子。
而從他們的對話之中,捕捉到隻言片語的陸辭,也很快弄清楚了剛剛的領頭人的身份。
——難怪會公然如此囂張,原來為首之人,正是讚普長子瞎氈。
瞎氈是從哪兒回來的?
陸辭略一沉吟,很快便有了答案。
從剛那夥人忽然出現的方向來看,對應的是城西門。城西門往外去,不遠處便是廓州。
若他所記不岔,在唃廝囉迎娶喬氏之後,為獲取喬氏家族的全心支持,也是為防備李立遵遺族的懷恨在心,而在不久前勒令原夫人李氏出家為尼,安置在廓州居住。
在唃廝囉看來,恐怕他肯留當初逼迫他至深的李立遵之女一條性命,已是看在其曾為自己生育二子的情麵上了。
但在李氏家族看來,這種過河拆橋、連曾養育二子的夫人也要掃地出門的恥辱,又豈是一種寬容?
若李氏與她所出的瞎氈和磨氈角二子母子感情不睦,也就罷了。
偏偏從瞎氈匆匆返程的舉動來看,應是為探望生母而去……
陸辭玩味地挑了挑眉。
對李氏如此不留情麵,對李氏所出二子,卻不曾有所限製。
這究竟是唃廝囉心狠手辣、有意斬草除根下的欲擒故縱,還是傲慢下的疏忽大意,將埋下日後的偌大隱患?
作者有話要說:注釋:
曆史上這的確是唃廝囉的一次翻車。
《關於唃廝囉統治時期青唐吐蕃政權的曆史考察》
確廝哆的前兩個妻子都是李立遵的女兒,隨著李立遵的失勢及與李氏集團的分裂,確廝哆與前兩個妻子的關係必然會出現裂縫。加之後娶喬家族之女喬氏,既有美色,又有實力,且是一個極為精明強千的女人。這徉,李氏的失寵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確廝哆命李氏出家為尼,將她安置在廓州居住。這必然引起李氏集團的強烈不滿“其子瞎氈、磨氈角結母黨李巴全竊載其母奔宗哥一”〔確廝哆的長子同次子與喃廝哆反目,瞎氈居河州完穀,磨氈角居宗哥城一確廝哆家族內部的分裂,給黨項集團有隙可乘,“元吳阿廝哆二子怨其父,因以重路間之,且陰誘諸豪。”
在攻占河西瓜、沙、肅三州後,並兵南下,擊敗蘭州地區的吐苦部落,該地擁有五萬戶的禹藏族首領花麻降附元昊,並成為夏國女婿。黨項集團北麵控製了涼州,東麵扼製了蘭州,宗哥重鎮掌握在與確廝哆為熬的李氏集團手中,邀川重鎮掌握在擁眾萬餘且與確廝呷“結為世仇”的溫邪成俞龍手聲價黃河南部被確廝哆無法控製的兄長紮實庸嚨掌握,河州地區則被背叛晚廝哆的瞎氈掌握。確廝哆的王城青唐完全處於他的敵人和背叛者的三麵包圍之中,不得不暫時放棄青唐而西徙喬氏的根據地—曆精城自保。
這種局麵一直維持了大約二十餘年,至宋仁宗嘉枯三年。,瞎氈、磨氈角死後,局勢才發生一些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