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二):
衛朗二子,大的名喚衛詢,小的名喚衛許。
衛詢相貌極肖衛朗,有美姿容,其父熱衷求仙問道,衛詢從小是深受其苦,對此厭惡非常。他爹斷情絕愛,無時無刻不在修煉打坐,小院內日日煙熏火燎,彌漫著各種怪味,偶爾吃了什麼仙丸,他爹脫個精光,一/絲/不/掛在院內狂奔……
基於知其知彼、百戰不殆,衛詢忍著惡心,頭懸梁、錐刺骨看遍佛經道法。苦心十數載,衛詢出了關,他玉麵鮮唇,衣帶當風,比他一心求仙的爹更似神仙中人。
恍似神仙中人的衛詢正事不乾,專找僧、道的麻煩,遇著和尚跟人講經,逮著道士與人論法,一時之間禹京各大寺廟、道觀談之色變,紛紛避走。
衛詢哪裡肯乾,他苦研佛法經書,僧、道居然對他閉門不見,真是豈有此理。於是,衛詢揀了寺廟、道觀的前頭空地,搭一高台,點一爐清香,在那靜坐等著和尚、道觀出門應戰。
春暖花正開,暖風拂人麵,高台上端坐的俏郎君,仙姿玉容,縱是春花亦失其色,京中貴女羞澀掩麵,紛紛傾倒,搭香車,攜玉瓜,聚高台下看玉郎入畫。貴女們看衛詢是景,旁人看她們也是無邊麗景,風流少年頻頻駐足回顧,乾脆也不走了,呼朋喚友拉起帷帳,飲酒吟詩作賦。這又引得好些風聲婦人,打扮得妖妖嬈嬈地過來輕歌慢舞。
好好的清淨之地一片烏煙瘴氣,僧、道們苦不堪言。最後還是官府出麵,製止了衛詢為難僧道之舉。
衛詢無法,歇停了好些時日,不過,他是有誌之士,怎肯善罷乾休。他祖父任職的宗正寺就很不錯嘛,他在裡頭撈一個官來當當還是易如反掌的。衛詢在宗正寺可謂是兢兢業業、嘔心瀝血,加上又有皇帝照顧,一路順風順水坐到卿位上。
僧、道又倒黴了,在京的僧、道則是尤為倒黴。
衛詢先跑去禮部,他老人家覺得禮部對於度牒的發放手太鬆,什麼阿貓阿狗都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頭一刮發一束,念一聲阿彌佗佛,道一聲無量天尊,不納稅不服役,天下間怎有此等美事?
恰好禮部尚書是個遠鬼神的,心有戚戚,與衛詢一拍即合,一麵整理編記各州寺、觀的出家人,沒有度牒的通通是野和尚野道士野尼姑,罰了銀後,全發放回家娶妻、嫁人、生子、種地、納稅去吧。實在想出家,六根清淨不染塵垢的,朝廷也講情理,拿銀錢補一張度牒,從此有名有份,是個正經出家人,好好念經做法事;一麵又嚴卡著度牒的發放,看看這山野荒地,無人耕種,生得七尺男兒,一把子力氣,正經的田地不種,光想著躲懶當什麼和尚道士?想出家,先正經辦了度牒,銀錢那是必不可少的。
朝廷這幾年正缺錢呢,禮部與宗正寺一通操作下來,最後肥了國庫,戶部大樂不已,增丁入銀,一箭雙雕。
衛詢還不滿意,如每年七月十五,乃是佛、道盛事,佛過盂蘭盆會,道行中元齋醮,從前朝開始便開始熱鬨無比,皇帝親至寺中供盆佛前,士庶紛紛赴會供佛。這些法事聚會都歸宗正寺管,
到了本朝,姬成起事時缺錢,挖過墓掘過墳,倒過寺傾過觀,這種心中無神佛的粗夫,實在難以指望他厚待僧道,雖到了晚年,姬成開始似模似樣地敬起神佛,那也不過是做做文章,前朝重佛輕道,他就倒過來重道輕佛,到了姬舫繼位後才好轉些,一視同仁。
僧、道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晴天一道霹靂,“卡嚓”跳出了一個衛詢,三天兩頭地找麻煩,
衛詢深覺盂蘭盆會費事費力,僧、道共襄法事,除卻京中的出家人,外地的雲遊僧一窩蜂地全跑了來,民間又借此盛會,出遊、行樂、看百戲,幽會、偷情,行不軌……人一多,狗屁倒灶的事就更多,還易失火,年年盂蘭盆會都有大火連天燒毀屋宅之事。
衛詢思及痛心疾首,取過筆倚馬千言,頓成一篇深惡痛疾入木三分的奏疏。他要寺廟與道觀半承法會維序的各樣支度,從巡街使的增員一路列到武侯鋪滅火的奔波。
百官側目,何仇何怨?
根由好似還在衛朗身上,生前搞得家裡痛苦不堪,死後搞得僧道苦不堪言,真奇人也。
衛詢一生專找僧道的麻煩,他二弟衛許一生專找自己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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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許有感衛家子嗣不豐,隱有無繼之憂,一心想要為家中開枝散葉,天天在家與妻妾蜜裡調油、專心生子。奈何天公不作美,衛許愣是連生五個女兒,兒子半個不見。
衛許心焦不已,眼見兄長已生得三子,自己一個都沒撈著,隻好左一個小妾右一個通房往家抬。
妻妾們也著急,左一道求子符右一帖生子藥,吃得全身藥味四溢、苦味漫延,就是沒求來一子。
衛許抑鬱不已,反思良久,這思來想去的,還是妾侍不夠之故啊,於是變本加厲地往家裡抬侍妾。後院鶯鶯燕燕一多,各種黑臉白臉紅臉、各種言語爭鋒、各種勾心鬥角……乍入,活似進了煙花柳巷。
衛許為這一院的女人操碎了心,二十似三十,三十似五十,兼之沉溺聲色,有失福養,與兄長站一塊,有如父子。衛許本就有心結,氣得全身開始打擺子,一頭栽倒在地,臥床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