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死生之仇算不上,不相往來是那是實打實的,為著這幅《十八羅漢圖》,江平侯衛箏頭都快禿了。
也怪他,太好臉麵,從書肆雅閣淘買了宋韜大作,和一眾門客細品鑒賞之後,認定是真跡。衛箏書房中贗品不計其數,難得親手買了幅真的,一個得意,先去老娘國夫人那獻眼,再去老爹顯國公那吹噓。得,這一獻,畫就落他爹衛詢手上要不回來了。
衛箏失了畫,捂著胸口心疼得直抽抽,父要子死子撞牆,何況一幅畫,親爹要,也隻能雙手奉上。衛箏心痛了幾天,重振旗鼓,揣些銀兩又滿禹京兜風晃蕩去了。
誰知,國夫人與衛詢老倆口因為一碗豬腦花鬥起法來。他老娘一心想把畫送給保國寺,不去辦,那就是不孝;他老爹說什麼也不肯把畫給一眾禿驢,還說以後死了要將畫隨葬,何等不孝子才會把親爹的隨葬物送與他人?
完了,衛詢還耍起無賴,斜著眼看兒子:“你要是敢趁我不察,將畫送給了保國寺,彆怪我打上門去,親要回來。”侵人私產,罪等盜竊,依律可杖六十。
衛箏夾在爹娘之中愁得頭發大把大把掉,清晨起來梳髻,定要數數落在桌案上的頭發是不是又多了幾根,想他也是風流倜儻的雅士,發不勝簪那還得了。
衛箏焦頭爛額,衛繁姐妹自從謝家做客回來,雖說不到一塊,倒親近不少。
謝家隔日打發謝老夫人身邊的一個嬤嬤過來,他們審了梅園服侍的丫環,但衛繁的暖玉球還是遺失了,怎也找不回來,為致歉,謝家是攜禮來的,隨禮來的還有崔和貞情真意切的一紙書信,尺素一端隱見淚痕點點。
國夫人看了信後,與她們姐妹幾人道:“這個崔和貞倒是個人物,屈得膝,彎得腰,掉得淚,她孤弱女子,再計較便有欺弱之嫌。”
衛繁趴在祖母膝上:“祖母,崔和貞也算和大姐姐吵了嘴,以後她還住謝家嗎?”
國夫人失笑:“那是自然!”她摸摸衛繁,看著衛絮,“不過小女兒家的一點口角失和,謝家還能將人趕出去?那謝家成什麼人了?路邊看貓狗可憐,撿了家去好好照顧,為著一丁點不算錯的錯,便又棄了它們?這般行事可還有半點的顏麵?謝家是積德行善之家,哪會落這等口舌。”
衛紫大不服氣:“大祖母,謝家不趕客,那崔和貞不自去的啊?住人家裡還和人嫡親的外孫女起了爭端,我是她,才沒有臉呆著。”
國夫人搖頭:“自去去哪了?她不是你們,不如意了,自可歸家,她歸哪去?孤女寡母守著孤伶小院度日,外頭來個閒漢都要嚇得肝兒顫,依著謝家這棵參天樹,才納得清涼。彆笑那些為五鬥米折腰的,這人餓狠了,邁不開步,直不起腰。”
衛絮心頭大震:“那……”
“常言道,救人救活,打蛇打死,這是至理,誠不我欺。”國夫人教道。
衛繁咽了口口水,好奇求問:“祖母,要是救人救到一半,才發現隻能救個半死不活,那要如何?”
國夫人撫平裙擺上的一道褶子,道:“那也打死。”
衛繁一口口水嗆在喉嚨管裡,噎出一個嗝來,傻呆呆地看著她慈眉善目、笑口常開的老祖母。衛紫衛素不遑多讓,小眼神裡透著驚恐,連衛絮都捏緊了手巾忘了眨眼。
國夫人橫一眼衛繁,柔聲笑問:“嚇著了?”
“嗯。”衛繁重重一點頭。
“那以後還纏著祖母要吃的,要玩的,要喝的不?”國夫人露出一個和煦的笑。
“啊!”衛繁又是重重一點頭。
國夫人頓時納悶:“你這是膽大呢還是膽小?”
衛繁打著嗝,笑道:“我們是祖孫,更何況祖母待我又好,不跟祖母見外是理所當然的事嘛。”說罷從盤子上抓了幾枚荔枝乾果,剝皮去核喂給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