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謝老夫人這回真的快暈了,快枯朽的身體抖得快要散了架,看向謝夫人的目光摻著毒藥。
衛繁姐妹從不知道一個人的目光竟可以這般惡毒,好似厲鬼索命一般。
謝知清並非蠢人,看謝夫人的架式,那點僥幸頓時湮滅,蒼涼一聲長歎:“夫人,此中多有無奈!”
“不許說,不許說。”謝老夫人已駭得色變,不管不顧地將拐杖一丟,嘶聲道,“你……你多說一字,我就碰死在堂前,你為人媳逼死婆婆,人間陰司都容不得你,老身做鬼也不放過你。”
府尹正要叫差役去攔,樓淮祀在那翻翻白眼,搶道:“老夫人,你口口聲聲罵你兒媳不孝,既是不孝媳,你碰柱抹脖子懸梁,她不拍手稱快,難道要哭著喊著心疼?”不等謝老夫人背過氣,又開口道,“再說,這堂上,高官在坐,一眾差役如狼似虎,你這尋死覓活的,一看便是裝腔作勢,哪裡死得了啊。”
李內侍站角落,心裡暗暗叫苦:祖宗,你再不閉嘴,謝老夫人真要死了,還是讓你的臭嘴給氣死的。
謝知清惱怒至極,扶住母親,出聲道:“樓二郎君,我母年事已高,雖有偏執之處,你為幼,也當敬之,怎能口出譏諷,出言羞辱?”
樓淮祀吊兒郎當道:“謝禦史,先有長者不慈,後有晚輩不敬,世所常見。”
府尹也道:“老夫人還是先就座,既開堂審案,哪有讓原告人閉嘴之理。”他也是個周全人,擔心謝老夫人撐不住,一口上不來,死掉了,體貼地叫了郎中在堂上候著。
那郎中更是周全,帶著小藥童,擺開金銀針,屏氣凝神地提防著謝老夫人昏厥猝死。
堂上的吏部侍郎下巴又抬高了一點,鼻孔裡透著絲絲的幸災樂禍之氣,實在是謝知清招人恨啊,他們吏部不知被姓謝的搞掉多少人,腿都差點瘸了。
謝老夫人被扶回椅子坐上,搭在謝知清胳膊上的抖如篩糠,一雙眼死死地盯著謝夫人。
謝夫人也是一歎,道:“婆母,謝家這個汙泥坑,埋著汙爛之事,也是時候翻出來見見這天日,也好看看這天下還有沒有善惡公道。婆母年逾古稀,許還嫌命短,兒媳卻是活夠了,想從頭至尾,細細說說謝家藏著掩著埋著的惡臭之事。”
“不死不休……”謝老夫人低喃,整個人往前一撲,這回是真的暈了過去。
府尹一揮手,讓郎中給謝老夫人診治,沉聲令道:“謝夫人,請細說。”
衛繁姐妹幾人不知不覺漸漸退到了樓淮祀與衛放的身邊,他們雖年少,少經世事,又不大聰敏,此時,也知謝家定藏著不能見人的事,不然,謝老夫人不會嚇成這模樣。
樓淮祀看了眼謝夫人,心道:她果然不想活了。
“謝知清在京中無親朋無故友,此事在京中應不是什麼秘事,諸位定都有所耳聞。但,並非如此,多年前謝家曾寄住過謝知清的一個侄兒。”
許是謝知清孤絕一人的名頭太過響亮,府尹與吏部侍郎竟都麵露異色。倒是大理寺卿點頭:“夫人不曾說謊,確有此事。不過,據我所知,這個侄兒寄住不到半年,便受不得謝家清苦、謝禦史的嚴苛,回了老家故地。”
謝夫人福一禮,笑道:“宋正卿隻知一,不知二,容小婦人細稟。”
“你說。”大理寺卿抬手以示。
謝知清微闔雙目,麵如死灰。
謝夫人嘴角噙著一抹笑:“謝家族譜,謝知清這一脈隻他一人,然而,老夫人共育過五子,長子三歲夭折,生二子又死於繈褓之中,再生三子,又是早亡,育下四子時得高人指點,將此子寄送彆姓人家。也不知老天有眼還是沒眼,等老夫人生下謝知清後,這二子竟都得以保全,平安無虞長大成人。”
“這般說來,謝禦史還有同胞手足?”府尹追問。
“是。”謝夫人答道,“他們兄弟雖無往來,不甚親密,卻知底細,逢年過節偶也有禮相送。農家清貧,我那個伯兄辛勞困頓,十多年前已經過世了。這才有了謝家遠侄來京投奔謝知清。”
樓淮祀已猜得大半,隻覺此事令人作嘔,很想讓衛繁掩耳,不要再聽。
他猜到了,大理寺卿也猜到了,看向謝知清的目光滿是不可思議,“哦”了一聲,又問:“親侄子?”
“是。”謝夫人臉上都是寒浸浸的殺意,“謝家家教甚嚴,女子尊婦德女規,不讀詩書,隻工針指,平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清明燈節都不許踏青觀燈,哪見得外男?”
“就是這個畜牲不如的謝家侄,做下天理不容之事,奸汙了小女。”謝夫人猛得擰首怒視著謝知清,“謝禦史,此事真不真?”
謝知清瘦削的臉上劃落一行淚,咬著後槽牙,道:“真。”
“你謝家莫非隻出畜牲?”謝夫人炸雷似得一聲喝問。
謝知清本就消瘦蒼老,這回看上去更是老態畢現,稀疏的發間一縷縷的白發,霜似得覆在他的頭上。
府尹都有點呆滯了,驀得回過神:“既如此,還需帶謝禦史的侄子來問話,一辨真假。他現在……”
“死了。”謝夫人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