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罪這傘也是剛上手沒幾日,他力薄氣弱,傘的銅鈴叮當叮當響個沒完沒了,害得謝罪直想掩耳。關餘剛才撐著傘,傘靜無聲,謝罪是好一陣氣悶:這傘怎麼響也不響。
關餘略一思索便明了他少年人心性,這倒激起了好勝心,他倒要看一看,這個少年能紮多長的馬步。
他們這一大一小、一高一矮暗自較起勁來,隻苦了宋光等人,陪著在校場上熬油。
樓淮祀也嫌這樣乾看無趣,與其餘棲州兵道:“他們隻比他們的,你們當中可還有人要與李在他們比試?比試又不是下注,贏便得錢,輸也無妨,一本萬利,我從來都是公平公正,童叟無欺的。”
宋光直腹誹:彆的一樣不敢說,你這口舌倒是天下無敵。
不過,樓淮祀這一吆喝,倒真有幾個棲州兵越眾上前比試,有贏的,有輸的,不論輸贏自有可取之處。
關餘和謝罪還在那比著呢。
謝罪是神歸神、魂歸魂、站那似立鬆似頑石,似與天地同休,似要隨日月化石。
關餘手臂慢慢發顫,他也看出了謝罪的異處,這個少年人能不管不顧站到死為止,此種行為,常人憑得誌堅,這少年憑得是天生的癡處。他不懂生不懂死,不顧痛不知退,你與他比,得先拿命作底。
關餘與人拳腳相交時不要命,但與謝罪這般文鬥卻是不想死,撐著傘把自己撐死,未免不值。他本就憑著一口勁咬牙硬撐,這口勁一鬆,沉重的傘一歪,倒向了地上……
“唉唉唉……唉呀。”宋光眼睜睜看著傘落地,痛心地直拍大腿,比死了他嫡母還要傷心,他的錢啊,三錠翻四翻,這是要賠十二錠啊,刨去贏來的六錠,還要貼進去六錠,這是要挖他的心肝。
樓淮祀笑著頑笑:“宋通判,你我同僚,你不會想賴賬吧。”
宋光比了比彼此:“樓弟……你我兄弟……”
“賭場無父子,何況兄與弟。”樓淮祀涼薄道,“賭債收不回,吃水也倒黴。”
宋光附上一張笑臉:“不賴賬不賴賬,下官寧可家母大壽之禮薄七分,也要付清知州的錢債。”簡薄七分,算算,他還不吃虧呢。
那邊關餘大大方方認了輸,謝罪還是不言不語,不悲不喜,眸色卻流光溢彩,顯是心中極為高興。取回自己的傘,叮當叮當一路站回始一旁邊,靜等賈先生、始一與樓淮祀的誇讚。
樓淮祀將作底的三錠銀全給了謝罪,坐直身,不等校場上的棲州兵回過神時已翻了臉,冷笑一聲,對方固道:“都尉,你手下的這些兵大半有如傷口腐肉,不刮淨還指著它生蟲?今歲的軍餉,我可先行貼補上,隻是,我的飯卻是燙手燙嘴,沒這般好吃的。我與你們半月米糧魚肉,將養身息,半月後比試篩選,五百眾,我隻要半數。都尉,我另行與你一百人,他們雖有不足處,卻都是好手,混編入隊,屆時與剩下的半數人再行比試,選出隊頭副隊。”
方固拱手稱是,又道:“隻怕人少。”
樓淮祀道:“不足再征,我要好兵,有用處。”
方固呆了呆,想半日也想不出棲州的用兵之處,他不慣多嘴多問,稱“是”之後將一乾疑惑全藏在腹中。
樓淮祀伸了個懶腰,道:“都尉,這事便交與你了,我得回去歇一歇。”
宋光有心與他交好,留他說話,道:“知州不如去舍下一聚,家中食手雖比不得禹京,亦有幾樣拿手菜蔬,院中簡陋,亦有幾盆奇花,知州賞臉一觀如何啊……”
樓淮祀無聊,正想答應,就見素婆又了大校場,臉上帶著笑意,道:“小郎君,娘子回來了。”
樓淮祀驚喜欲狂,蹦起來:“可真?”也不顧素婆答話,一撩衣袍飛奔而去。
衛繁正在府衙門口,指著小廝搬壇子,又回頭往路口張望,驚見一抹紅影,嘴角一翹,扔下手上的事迎過去,親親密密喊一聲:“樓哥哥。”
樓淮祀回:“衛妹妹。”
“樓哥哥瘦了呢。”衛繁拿手帕給樓淮祀拭汗。
“衛妹妹受苦了。”樓淮祀一臉心疼。
“樓哥哥。”
“衛妹妹。”
俞子離坐在竹輦上,深悔不該送衛繁至門口,自討一場惡心事,汙及雙目、傷及腸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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