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數古來多少英雄?風流儘付黃泉路。思今後幾許嬌娥,豔色入土棺中骨。皇侯將相何所在?荒墳舊塚對空樓……”
“一人一孤舟,一山一壺酒,一臥一長夢,一笑一水路……”
時載心神激蕩,急呼一聲:“付忱。”
舟上人卻是置之不聞,不遠不近浮舟水上,隻朗聲對船上的江石道:“古塤幽咽作彆送故人遠歸,江家小兄弟,一路順風。”
江石高聲回道:“送彆怎無酒?”
舟上人笑道:“酒來時有半壺,卻讓我吃光了,何必拘泥送彆酒?”
江石笑:“你無酒我卻有酒。”他從船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酒壺,遠遠擲了過去,一船一舟離得太遠,那酒壺掉在了水中央,隨著水流浮浮沉沉。
舟上人拿起船篙,點了幾下水,將小舟撐到河中,撈起酒壺,一氣飲了半壺,讚道:“好酒,不枉我來送送故鄉人。”
江石道:“不抵一場相送。”
舟上人哈哈大笑:“這話中聽,就此彆過,有緣再貪江兄一壺好酒。”
江石笑擺擺手,不再多言,催船手搖漿,疾行而去。時載在岸上,苦無渡船,悵然如一抹幽魂。
舟上人取下鬥笠,露出一張清俊的臉,他麵上一點輕佻,一點隨意,一點落拓,遙遙看著時載,忽得展顏一笑,道:“時兄,你為官,而我卻是一介草民,不大相襯。不如,你為百姓做主,我在水上吃酒,各奔各的前程,各擔各的憂愁,如何?”
時載滿麵的苦澀,淒然道:“宜摯……”
付忱又是一陣輕笑,道:“時明府,何必做小女兒情態,江湖水滔滔,不如來相忘。”
時載咬牙,道:“此生難忘,宜摯,我心中有愧,這一生怕是不能釋懷。錯便是錯,我無有半句推脫,我隻盼宜摯能與我一聚,共醉一回。”
付忱大聲笑道:“時明府,道不同,不相為謀,明府好好做你的父母官,就彆再為我操心了。”他說罷,也不等時載出聲,船篙一點,小舟如箭離弦,飛也似得遠去,江上傳來幾句不正經的放歌聲,“醒看天,眠枕地,渴飲離桑酒, 饑剪雨中韮,黃梁飯香濃,夢一場昏昏舊日夢。”
時載心頭似遭雷擊,眼見小舟遠處隱入蘆葦深處,不見影蹤,再看水麵無痕,隻覺手腳發涼巨痛難忍,吐出一口血,這才失魂魄回去縣衙。
野草叢中,一隻鴿子咕咕地掠過疏疏雨幕,傾刻成了一個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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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淮祀與衛繁準備的那艘船早已等在城外碼頭,押船的是李在,見了江石衝著他竭力一笑,獨臂不好揖禮,半彎了下腰,道:“叨擾了江郎君了。”
江石道:“順路同行罷了。”
李在麵上微有赧意,身後繞出一個差役與一個筆吏,他們小郎君……借江石的船隊回京不算,還要人交過稅。
江石哭笑不得,理出稅數,交給差役。
那差役與筆吏對視一眼,嘿嘿一笑,道:“江郎君,知州讓我們多嘴一問。願不願拿銀錢折算,放心,依棲州的價。知州這是各得便宜之事,你好我好,彼此都好。”
江石一愣,擺手叫手下另取銀兩交稅。
差役與筆吏記好賬目,收取銀錢,那差役又從衣袖裡取出一張屋契,恭敬遞與江石,笑道:“郎君過目,知州道他與郎君相逢恨晚,不是異姓兄弟勝是骨肉手足,特為郎君留下旺鋪一家,臨街四個連通店鋪,不是管是開生藥鋪還熟藥鋪都可使得。郎君交遊天下,若有彆行買賣人願在棲州開店,知州看在郎君的交情,頭年免租,隔年減免一半,三年也隻需七成。”
江石抽著嘴角接過屋契,看了看,道:“怕要拂卻知州美意,我家小都在桃溪,不曾有在棲州做買賣的打算。”
差役又道:“郎君此言差矣,哪至於親力親為,郎君身邊的能乾人,留一個在棲州當掌櫃理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