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衛放怕苦、怕累、怕冷、怕熱……死?那就更怕了。想他堂堂侯門繼承人,從小到大,那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真是心尖尖上的珠玉。再兼衛侯門上下好溺愛子女,衛放彆說挨打,連挨罵都少。
他平生吃過最大的苦頭,估摸就是從禹京坐船到棲州,一路上隨風浪顛簸,吃又吃不好,睡又睡不香,還攤上個黑臉羅刹皇三子,連樂子都沒得找。
千辛萬苦到了棲州吧,此地半開化,彆處軟紅十丈,這裡鹹魚飄香,臭不可聞也就算了,話語不通,十個人中九個操著狗都聽不懂的土話。衛放無聊得骨頭縫裡透著鑽心癢,好不容易他好兄弟兼好妹夫,搞出了榷場,還聲勢浩大地搞賞鼉大會,著實熱鬨了好一陣。
奈何美中不足,賊人要來添晦氣,衛放深恨這些狂徒惹事害得他不能儘興出遊。樓淮祀喊他去街集虛張聲勢時,順口又哄他:此乃計中最重一環,能不能擒到賊人,成敗全係你一身。
扯虎皮做大戲?耀武揚威?這叫事?他喝水嗆了自己的鼻子都不會把這等瞎吆喝的事給搞砸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啊,衛府上下都說他說古今無用第一人,偏偏他這個無用的人一手捏著拎起擒賊大計的喉頸。
衛放一麵得意非凡,一麵拍著胸脯向自己的妹夫保證:不就是在街上帶幾個狂奴擺擺臭架子嗎?此等事,他天天乾,再熟悉不過了。
架子也擺了,百姓也欺壓了,民怒也惹了,金銀也撒了。衛放私下回味一番,隻覺這一日是他來了棲州之後過得最痛快一日,恨不得天天都來幾回。
味還沒醒過勁呢,俞子離居然說他有性命之憂?
衛放當場就懵了,這這……這……他怕死啊。誰活夠了他都沒活夠啊!就算不死,受傷也不行啊,他怕痛,想他被螞蟻咬了一口都要擦上藥油吃幾帖藥袪袪毒,哪經得什麼刀、槍劍傷的啊。
衛放立那,如奇草經一夜狂風吹亂雨打,花落儘,葉敗殘,枝斷折。
他覺得他已經病了,明日怕是要出不得門,要在床上躺個三天三夜,人參、靈芝、鹿茸等物補半年都補不回他的精氣神。
俞子離看自己的學生小臉慘慘白,又可憐又好笑,無情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明日你要是臨陣脫逃,幾輩子的臉麵都要丟儘。”
臉麵值得幾斤幾錢?衛放木木地摸摸自己的臉,痛嚎一聲:“我……我……不要臉麵也不打緊的。”
俞子離恨鐵不成鋼:“男子漢大丈夫,怎能如此貪生怕死。”
衛放擦淚:“哪個尋常是不怕死的?不怕死的那都是活不下去的。”
“胡說,不乏有大義之人,舍身取義。”
衛放垮著臉,跳著腳:“老師教我良久,我幾時是有大義之人?”
俞子離睨他:“你倒有臉大聲。”
樓淮祀看衛放嚇得不清,不思安慰就算了,還火上澆油,道:“唯死路一條時,怕不怕死都無關緊要。”
俞子離便又道:“你懼死,難道讓繁繁親身上去誘敵?”
衛放呆怔半晌,他怕死,但妹妹還是要的,忽得哀嚎一聲,衝進一邊小院,揪了求見樓淮祀的瘦道士,問道:“道長,見血封喉的毒藥給我十來副。”
瘦道士正拈著衛繁做得糕點左右端詳:此糕點,其色之豔、其味之怪……好似有毒一般。他正猶豫著要不要吃呢,愣是被衛放嚇了一大跳,一個激靈將手裡的糕點扔進了嘴裡。苦鹹酸麻,清涼氣直衝鼻眼,差點沒把眼淚給吃出來。
衛放一把握住瘦道士的兩肩,來回直搖:“道長,我的身家性命可全賴在道長身上了,什麼一聞就倒藥,什麼升仙極樂藥,多多益善。”
瘦道士幾被他搖散架:“唉喲唉喲,衛小郎,衛小郎,小道人生得瘦,全身都是骨頭,你這般晃下去,可要沒了命哦。”
衛放哪管他,又將搖了幾下,急道:“道長,救人如救火,快快快。”
瘦道士納悶:“什麼人得罪了小郎君?”如今的棲州,哪個不長眼的敢得罪樓小知州的小舅子,怕不是老壽星嫌命長,找死上吊?“小郎君受了委屈?隻管告訴小知州就是。”他打眼看樓淮祀就是個幫親不幫理的。
衛放哭喪著臉:“得罪我的就有姓樓一分。”還是妹夫兄弟呢,這股坑害他。
瘦道士笑起來:“如此說來,我更不敢把毒藥給小郎君了,萬一樓小知州出事,小道有理也說不清啊。”再說,他也不敢把毒藥給衛放,好好的小公子手染人命,衛府怕要尋他的麻煩。
衛放越發急了,一急就更說不清,乾脆拉了瘦道士到樓淮祀麵前,道:“阿祀,你讓死牛鼻子給我點毒藥應應急。”
瘦道士聽了來龍去脈,拈著須道:“小知州可是要捉活的?”
樓淮祀點頭:“那是自然,死了又有何用?”
瘦道士聽後,有些為難,道:“這倒不好辦,若是不留活口,我塞給毒針給衛小郎君,隨意往人肉裡一戳,幾息之間必死。”說罷,從懷裡摸出不足兩寸高的小玉瓶,“棲州實乃好地方啊,池沼裡的長蟲,劇毒無比,咬人不留活口,幾步便倒,小道捉了幾條蛇,取了毒液,又與毒草相和,製得這瓶無色無味的仙藥,不見血亦封喉啊。”
衛放聽得骨寒毛立,想著自己要是真揣了根毒針在懷裡,一小心自己戳了自己一記?那豈不是死得不明不白的?
樓淮祀卻是兩眼放光,一伸手撈過小玉瓶,愛不釋手地把玩著,眼見是起了貪墨之心。
瘦道士一心炫耀近日的成果,道:“可惜,此毒過毒,中了無藥可解,樓小知州既要留人活口,卻是不得用啊。”
衛放道:“太毒了些,中了半死不活的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