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棺材李激動得全身皮肉亂顫,想他一個做棺材的,能入書院教學生,就已經是前世燒了高香,沒想到還能替知州辦如此重要之事,當下連飯都不吃,揣了一包刀鑿顛顛地跑了來。
這一來,差點沒把棺材李給嚇暈過去,他看到了啥子,他們的知州夫人跟一個身量不高,病病歪歪的小郎君拉拉扯扯,這……這……看了此等陰私,他回去後可還有命在?
衛絮見他神色古怪,一思量便明白過來,又是好笑又是得意。
等得樓淮祀從外頭晃進來,搬了個小紮子往棺材李身邊一坐:“喲,老李,來了,來來,快乾活,我翻了半日的庫房才尋著好木頭,做個九層棺槨。”又招呼衛繁和衛絮坐下。
“啊……哦。”棺材瞄了眼衛繁和衛絮,他們知州怎麼對著這小白臉還隱隱有討好的樣子。再看小白臉麵若好女,啊喲,這裡麵怕是大有文章啊。
樓淮祀叫小廝捧過一方木盒,這還是賊贓,也不知是哪個水寨裡抄來的,大抵是祖傳之物,被這幫子水賊劫了來,又不識貨,擱在庫房裡落到他手裡。
棺材李顫著小心肝把自己出竅的神魂收了收,撚撚手指,道:“好楠木,還出了漿,唉,一時倒舍不得下手。”
樓淮祀道:“有舍有得,老李,棺槨的製式不必拘泥,古怪些。”
棺材李還以為什麼呢,隨著性子而為,這他會啊,當下擺開家夥什,劈出一百零八塊厚薄大小不一的木塊,拉開架式細雕慢琢。該繁時繁,該簡時便簡。
樓淮祀又從小廝那接過一個布袋,拉開抽繩,裡麵一兜的珠子,裡頭都是一些雜色的玉石,隻形狀古怪,有些像人骨。
衛絮揀了一塊,她手上這塊石料重,並不通透,形狀卻類骨節:“我得過一塊石頭,跟肉仿佛,有皮有肪有精肉,這塊卻像指骨,可惜靠皮那石氣重,一眼便知是假的。”
“自然造物,好生神奇。”衛繁摸摸手背上的雞皮疙瘩,晃眼還真以為是佛舍利。
樓淮祀將玉石倒在小桌案上,笑道:“天賜之物,比那些舍利子還珍貴。”實則都是水邊撿的,要是沒日沒夜地揀,能挑出一籮筐,“來,挑枚似玉似骨的。”
衛繁和衛絮忙湊過來搭手,沒一會就挑了一枚玉石出來,似玉似骨,還帶點微紅,大小也差不離。
樓淮祀隨意地狠:“那就這一枚,我找老賈擦點油上去。”
“油?”衛繁動了動嘴皮,正要追問。
樓淮祀將她摁回去:“妹妹陪著大姐姐,也不要細問,有些醃臢。”他要抹上去的是正兒八經的人油,告訴繁繁,晚上說不定要做惡夢。
衛繁噘噘嘴,哼了一聲,又嫣然一笑坐回去看棺材李雕九層小棺槨。樓淮祀不願她過問,八成這事有點見不得人,有人如此珍而重之地待她,再辜負不滿,那便是人心不足。
.
老賈自樓淮祀清剿了棲州的兩股水賊,出掉心底深處的那口惡氣,精氣神都提了老些,跟返老還童了似得。
樓淮祀晃過來時,老賈坐在樹下,懷裡抱著一個缽,攪和著一缽臭氣熏天的黑水,如雪雕如玉琢的謝罪蹲在樹蔭下,時不時地遞上一包一包粉末。
“這什麼啊?”樓淮祀肚裡直翻騰,狠狠地掩著鼻子。
“哦,這是蟲屍曬乾碾成的沫。”賈先生將沫沫倒進臭水裡攪了攪,又接過謝罪手裡的另一紙包,“這是臭魚肚曬後碾的沫,老朽想著,棲州多魚蝦,水有腥氣,那些沉降地底水裡的古村古墓裡的古物,屍臭裡多少有些魚腥。”
樓淮祀道:“我不懂這些,老賈你做主就好。”說罷將手裡的那枚“舍利子”交給賈先生。
賈先生捏著玉石半晌無語:“我記得郎君手上有真的舍利子。”
樓淮祀道:“誒,真的留著騙禿驢,應付那些個書生,假的足矣。”
賈先生嗬嗬一樂,依言取出一個小瓷瓶,拿軟布蘸了一點,將玉石細細地抹了一遍。道:“等棺材李做好棺槨,裝好舍利子,整個投入水中浸上幾日再埋進地裡窨藏。”
樓淮祀道:“不浸上七七四十九天,浸得臭不可聞?”
“誒,不可。”賈先生搖頭,“裝殮佛骨之物,一層套一層,嚴絲合縫,密不透氣,不曾損壞之下,曆經千年亦可完好無損。”
“哦。”樓淮祀
“再有雖是老木新做,可這刻痕卻是新的,還得拿砂石打磨打磨,依理入土後藏個一年半載的最佳,怕是知州等不得。以小人的意思,不如蝕些墳土,裝上一缸,將小棺槨擱裡頭,連缸帶土放船上。船將靠岸,再拿出用手細細盤磨,非是此道中人,應看不出此間的門道。”
樓淮祀聽後招呼小廝叫差役去刨一缸墳土來,這事有些不地道,還晦氣,因此樓淮祀特地拿出幾錠銀錠出來,願者前往。
聽令而來的差役全是一幫殺才,哪裡會忌諱這些個,彆說刨點墳土,屍身都敢拉出來揚灰,為了這趟肥差,差點沒打起來。
賈先生蔫兒壞,看得直樂嗬,他就喜歡這些膽大敢欺鬼神。
樓淮祀用手戳戳白衣如雪的謝罪:“阿罪,老賈的幾板斧子,你學全了沒有?”
謝罪雖還遠不如常人,卻比在京中時好多了,偶爾也會應應人,他不喜歡有人拿指戳他,瞄了樓淮祀的手指好幾眼,瞄得樓淮祀收了回去,方點了一下頭。
樓淮祀吃驚:“真個有學啊?”他還以為謝罪這小子沉溺武學之中,成天不是打著傘就是紮馬步。
賈先生老眼裡的笑意都快滿溢出來:“真個會,阿罪聰敏無雙。”
“不錯不錯。”樓淮祀笑摸謝罪狗頭,“多多練功,多多造假,以後承老賈和始一的兩家衣缽。”
謝罪也不知聽懂了沒有,又點了一下頭。
賈先生不顧自己攪臭水攪得臭烘烘的手,摸了摸謝罪,道:“說起來,小人應承謝夫人,是為還情,如今細究,還是小人占了便宜。”
“放屁,你遇著我才是占便宜。”樓淮祀不要臉道。
賈先生哈哈大笑:“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小人與阿罪都是三生有幸,才識得知州啊。”
都是賊兮兮的小老頭,老賈比之老梅真是強出一百座山去。樓淮祀在心裡嘀咕,他在肚裡把梅萼清一頓寒磣,隔天一大早,差役就來稟報梅萼清求見。
樓淮祀牙都快疼了,扶著額頭直唉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