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國君府的路上,郅玄半合雙眼,陷入沉思。
春季細雨蒙蒙,落在長街之上,黃土變得泥濘,車輪壓過,留下兩道深深的轍痕。
街旁傳來吵嚷聲,是兩支遠道而來的商隊,帶著大量牲畜準備進到坊市。在排隊時發生口角,差點動手。
吵鬨聲引來巡城甲士,鬨事的人全被抓捕,要麼交贖金,要麼就要捆上繩子站在街邊,足足站上三天。
對外來鬨事者,西原國向來不會手軟。
據悉兩代西原侯之前,尚未嚴苛至此,全因商隊中混入他國探子,挑起事端不說,還趁機放火,燒毀大半個坊市。
城內多是泥土和木製建築,坊市內更堆積大量木料柴草。這場火實在太大,高熱使人無法靠近,隻能眼睜睜看著大半個坊市燃燒殆儘,被困在裡麵的人也沒能逃出生天。
事後查明,放火的探子一吃二,竟是頂著一個諸侯國商人的身份為另一個諸侯國賣力。兩國還是世仇,沒少發生爭端。
探子接到命令,放火時包藏禍心,意圖李代桃僵,將西原國的仇恨引向一方,他所效忠的一方就能漁翁得利。
郅玄是在查閱史書時看到相關記載,西原國在大火中損失不小,還有國人死傷。查明真相後,國君勃然大怒,六卿共同發兵,沒用多長時間就將兩個諸侯國踏平。
乍一看,其中一國似乎有點冤枉,畢竟放火的另有其人。西原國上下卻不管那麼多,你派出探子本就是不懷好意,先打破規矩,也彆怪旁人不守禮製。
兩場滅國戰一起開打,國君和六卿帶頭衝鋒,兩個中等實力的諸侯國灰飛煙滅。
強橫,霸道,凶猛。
西原國國君和氏族內部存在爭鬥,對外的態度向來統一。
事後,人王隻是象征性地詢問一下,表示這次事情過去,下次不要這麼做了。除此之外,並未有任何斥責和懲罰。
西原國一夕吞並兩國,國土麵積增加三分之一,郅玄的封地有一半就源於其中一國。
若不是想了解封地情況,他未必會知曉這件事。如今知道,對就封後如何行事,該如何對待鄰居,心中多少有了章程。
牛車穿過長街,停在國君府前。
侍人早就翹首以盼,看到郅玄,立即上前恭迎。
西原侯沒有處理政務,此時人在正殿,專門等待郅玄。
走進殿門,看到這副架勢,郅玄立刻打起精神,一絲不苟行禮,口稱:“拜見君上。”
“我兒不必多禮,坐。”
“謝君上。”郅玄仍不敢大意,再拜起身,正坐到西原侯下首。
“到這邊來。”西原侯開口,示意郅玄靠近。
郅玄沒有遲疑,按照西原侯的指點坐到桌案對麵。
父子倆正麵相對,西原侯將一張絹遞給郅玄。見郅玄不敢接,直接在桌案上鋪開,竟是一張輿圖!
這張輿圖十分簡陋,比例尺之類的自然沒有,地形地貌也不夠精確,整體由簡單的線條和文字組成。即使如此,這也屬於國內高層機密,除國君和六卿外,極少有人能看到完整的一張。
西原侯突然拿出這張輿圖,郅玄心中瞬間拉響警報。固然有羊夫人送出的消息,此時此刻,在摸不清西原侯真正的用意之前,他依舊不敢有半點放鬆。
“此乃西都城。”西原侯手指圖上,“此為郅,乃我兒封地。郅地向北為涼、豐二地,北接草原,少人跡。”
西原侯一邊說一邊在圖上圈出三地,逐一指給郅玄。
“去歲有戎擾邊,粟卿率中軍滅戎八部。今歲會獵,驅戎人數百裡。然戎人如草,滅之不儘。待秋後歲熟,邊境恐再遇襲擾。涼地人稀田少,豐地多熟田,然常年被戎侵擾,野獸愈多,國人陸續遷移,以至於田地荒蕪城池廢棄。”
聽著西原侯的講述,郅玄大腦飛速運轉,他隱約猜到西原侯的打算,又不敢十分確信。
難不成自己真要交好運了?
就在他半信半疑時,西原侯話鋒一轉,滿臉正色道:“我兒勇武,初戰即獲戎首,令為父刮目相看。今有國事交托,可能承擔?”
“父親請講,能力所及,玄不敢辭。”
“好!”西原侯十分滿意郅玄的回答,道出早就想好的一番話,“戎狄如野草,屢清不絕,常年襲擾,令邊地不得安。昔有原氏先祖派諸子就封,驅戎狄千裡,今我兒可願為國戍邊,逐狄戎保國人?”
西原侯一番話說得正義凜然,不給郅玄拒絕的餘地。
不過,他不打算一味強壓,同時給出承諾,如果郅玄願意承擔重任,就將涼、豐二地都賜給他。
“我兒領三地,可召集國人組建新軍。”
好大一枚甜棗!
郅玄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