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到的棕熊和鹿帶回營地, 引起一片歡騰。
棕熊的個頭太大,幾名熟練的廚和庖分工合作,很快將熊皮剝下, 分割肉和骨頭。熊掌單獨烹製, 準備獻於兩位公子。
獵到的鹿超過兩百頭, 全都是膘肥體壯。
兩頭雄鹿的鹿角超過半米,伸展出的枝丫十分鋒利,上麵還帶著暗色的痕跡,不知是競爭對手還是獵食者的血。
負責烹煮的廚將切好的肉洗淨,進一步分割, 其後投入鍋內。
鍋裡的水已經沸騰,咕嘟咕嘟冒出氣泡。
鹿肉投進去, 很快在沸水中變色, 加入專門配置的調料, 香味逐漸飄出, 引得人饞涎欲滴。
完整的鹿腿架在火上, 有專人進行烤製。期間要不斷翻動, 避免皮肉燒焦。還要刷上調料, 讓肉的味道更好。
這是郅地廚的做法。
趙地廚看得新奇,也終於明白, 同樣的鹿肉, 為何自己烹製的就不如對方美味可口。
按照普遍做法, 侍奉國君的廚也隻會關注烤肉的火候,確保肉質鮮嫩, 根本不會在中途刷上調料。頂多在在鹽之外加兩三種醬, 供國君和氏族享用。
郅地廚的烹飪方式讓他們大開眼界, 紛紛目不轉睛看著。遇到對方咳嗽兩聲, 才不好意思地訕笑,不舍地移開目光。
“無妨,何處不明白,問便是。”郅地廚十分大方,並不打算藏私。
一來公子玄和公子顥定下婚約,大家都是伺候公子的廚,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適當的示好很有必要。
二來,他們侍奉公子玄,對方侍奉公子顥,各有其主,不存在必然的競爭關係。也就不在乎是不是要敝帚自珍,手藝不外傳。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在如今的郅地,類似的烹飪方法幾乎人人皆知。彆說是專門的廚,連老翁和孩童都知道怎麼做才能讓食物更加美味。
如此一來,根本沒有隱瞞的必要。對方想學,教會便是,還能結個善緣,何樂不為。
郅地廚態度大方,趙地廚很是感激。
前者願意教,後者樂意學,準備晚宴的過程竟然變成半個教學現場。禮尚往來,趙地廚也分享不少自己的經驗,雙方友好交流,連幫廚和奴隸都學到不少,受益匪淺。
鹿肉和熊肉按照常規方法烹飪,很快就能送上餐桌。
熊掌雖然也是火烤燉煮,在程序和工藝上則更為精心。
廚們從午後忙到傍晚,再到太陽落山,隨著熱氣蒸騰,食物的香氣彌漫四周,吸引來兩營甲士和卒伍,連甲長都忍不住駐足。
實在是太香了。
入夜,營地周圍立起火把。
談判的大帳已經拆除,僅留下土台,在旁側架起方形火堆。
夜色中,篝火熊熊燃燒,火星爆裂,隨夜風盤旋而上,猶如一條火龍。
侍人忙著擺設木桌,奴隸分批鋪設獸皮和草席。
廚指揮仆從掀開鍋蓋,將燉熟的鹿肉和熊肉舀出來,在案板上切成厚片,再分裝到大木盤中,旁邊備上香濃的肉湯和粟飯,準備分發給眾人。
精心烹飪的熊掌盛到鼎中,郅玄趙顥各有完整的一枚,與宴的屬官們各有一塊,浸泡在湯汁中,晶瑩剔透,看起來十分誘人。
醃菜和醬分裝好,由侍人陸續送上案。其後是菜肴,主食,以及加入蜂蜜的飲。
眾人入席,郅玄趙顥同在首位,屬官們依次落座。
甲長和甲士們都有席位,卒伍們次一等,奴隸不被允許參與,但也能分到肉湯,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頓。
宴會正式開始前,巫醫在篝火前祝禱,伴著飛升的焰火,蒼勁有力的聲音響徹夜空。
郅玄看著火焰旁的巫醫,神思又開始飄遠。
火光中,熟悉又陌生的畫麵不斷浮現眼前,有前世有今生,摩天大樓和古老的建築互相重疊,都市白領和黑甲甲士交錯而過。
光影扭曲,如水波搖曳。
亦真亦幻,似夢非夢。
真實且虛幻。
終於,巫醫的祝禱結束,郅玄也從飄忽中回轉。
有片刻時間,他似乎聽不到耳邊的聲音。微涼的掌心覆上手腕,感受到另一個人的溫度,他才徹底回神。
轉過頭,趙顥正凝視他,目光中帶著探究。
火光照亮趙顥的麵容,映襯赤色長袍,讓他愈發像一尊玉雕。
郅玄試著收回手,握住手腕的力量突然增強,又在下一刻放鬆。屬於另一個人的溫度消失,郅玄鬆了一口氣,破天荒的,第一次避開趙顥的目光。
一切發生在瞬間,除了郅玄和趙顥,近處的屬官都沒有察覺兩人的變化。
史官直覺敏銳,抬頭看了一眼,被宗人拍拍肩膀,隨即收回目光,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宴會氣氛十分熱烈,即使沒有酒,與宴眾人也異常歡騰。
或許是剛才發生的一切,郅玄的興致不太高。直至兩名甲士離開席位,在眾人的叫好聲中-擊-劍-助興,他才重新打起精神,投入到宴會之中。
宴會持續到後半夜,眾人方才儘興。
篝火即將燃儘,冷風驟起,比以往的夜風都要冷。
郅玄和趙顥起身離席,屬官們也隨之離開。甲士和卒伍落後一步。待到眾人全部離開,侍人和奴隸才開始清理場地。
夜風越來越大,郅玄和趙顥各自登車回營。
望見夜色中的公子顥,郅玄忽然冒出一個念頭,當著眾人的麵,將公子顥邀請到自己車上,車門關閉,正色道:“我有一事。”
“請講。”趙顥以為郅玄有要事相商,否則不會突然請自己登車,當即坐正身體,表情嚴肅。
“不能講,隻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