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離開後,甲士和侍人準備回城。不想遠處行來一支隊伍,由邑大夫和兩名村為首,遠遠望見他們,立即揚聲呼喚。
侍人和甲士停下腳步,循聲望去,看清逐漸走近的隊伍,都是滿臉驚訝。
這支隊伍有兩百多人,除了邑大夫、村老和五十名手持棍棒農具的庶人,其餘都是生麵孔。
這些外人衣著古怪,大多麵黃肌瘦、貌似是野人。
侍人和甲士不能十分確信。
比起他們認知中的野人,這群人有很大不同。尤其是被抬在木架上的老人,灰白的頭發十分稀疏,卻在頭頂梳了發髻,撇開身上的獸皮,怎麼看都像是國人裝束。
兩隻隊伍靠近,邑大夫走上前,向甲士和侍人出示一枚破損的玉,並向兩人講明遇到這群人的經過。
“兩人攜玉和陶入村,遇人就言要為公子牛馬。”邑大夫說到這裡,招手讓背著藤筐的芒靠近,掀開蓋在藤筐上的草席,露出裝在裡麵的東西,“他們還有青銅器!”
看到藤筐中的物件,侍人和甲士均神情嚴肅。
青銅器珍貴,尤其是眼前這幾件,明顯是氏族之物,連國人都未必能用。
這些人是什麼身份?
“他們口稱能製陶器,還能鑄造青銅器。我讓人收了他們的武器,帶他們來見公子。”
邑大夫三言兩語說明事情經過,還將收上來的武器遞給甲士。
比起精美的陶器和青銅器,這些武器就顯得粗製濫造,主要以木頭、石頭、野獸的牙齒和腿骨為原料,在石頭上打磨鋒利,再用藤蔓和乾草捆綁。
甲士握住一柄石斧,試了試重量,就遞還給一旁的庶人。
“公子正在城內,隨我來。”
邑大夫下令整理隊伍,跟在甲士身後入城。侍人則先一步返回,將事情稟報郅玄。
一行人走進城內,引來眾多圍觀。
街邊的屬民紛紛停下腳步,好奇大量這兩百多人。不明白為何要讓這群野人進城,還是由甲士和邑大夫帶領。
“看樣子不像是逃犯。”
“為何讓他們入城?”
“莫非是抓捕的奴隸?”
“不像,沒捆繩子。”
屬民議論紛紛,被議論的對象則低著頭,顯得十分局促。
除了為數不多的幾名老人,這些人中的大部分自出生就生活在山穀,很少接觸外邊的世界,遠遠望一眼村莊就是極限,哪裡見過城池,更不用說進到城內。
即使是老人,看到如此整潔的街道和房屋,對比記憶中的都城也是震驚不已。
藏在山穀中幾十年,外界變化竟如此巨大?
當初的陶城就以乾淨整潔聞名遐邇,城內地下還藏著不傳之秘。可比起眼前的城市,除了獨有的管道,陶城簡直是不值一提。
隊伍穿過街道,遇到去而複返的侍人。
侍人傳達公子玄的命令,沒有讓他們去公子府,而是集中起來,去往一處未住人的奴隸坊,洗澡更衣,用些飯食。
“公子有令,換下衣物不留,全送去城外焚燒。”
之所以下這道命令,不是郅玄不近人情,而是為了城內的衛生情況考慮。
入冬以來,城內正抓緊消滅虱子和跳蚤。桑醫和巫醫配製藥包,浸泡到熱水裡,能有效去除這些惱人的小蟲子。
在公子玄的命令下,全城上下開展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泡澡活動。泡完之後還要用篦子梳頭。家中孩子多,父母實在忙不過來,索性直接給孩子剃光頭。
在父母的努力下,城內陸陸續續出現不少小光頭,各個鋥光瓦亮,跑鬨玩耍在一起,堪稱新城一景。
當今世人奉行實用為主,尚無“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損毀”一類的說法,剃頭自然不是什麼大問題。
全城的除虱工作初見成效,自然不能因為這些人的到來功虧一簣。
在兩百多人尚未明白過來的情況下,就被奉命前來的奴隸剝個精光,挨個送入熱水池中,抄起刷子刷得乾乾淨淨。
洗完之後,又換了一批奴隸過來,將他們的頭發剪短,用篦子過了好幾遍,直至找不出一隻虱子。
待到奴隸們離開,眾人又被帶到寬敞的排屋,身上穿著獸皮做的袍子,麵前是熱騰騰的粟飯和熱湯,味道異常誘人。
肚子咕嚕嚕叫,嘴巴裡不停分泌口水,眾人卻堅持著沒動,目光集中到老的身上,等待他出聲。
老詢問送飯的奴隸,確認公子府的方向,帶領眾人伏身行禮。
足足過了半刻鐘,老才從地上起身,伸出枯瘦的手,捧起飯碗,拿起筷子,夾起一口粟飯,又飲下一口熱湯。
眾人這才動筷,迫不及待將食物送進嘴裡,三兩口就吃完整碗粟飯。
與此同時,隊伍帶來的玉、陶器和幾件青銅器正擺在郅玄麵前。
拿起一件精美的陶器,又敲了一下鑄造成小獸形狀的青銅器,聽著悅耳的聲響,想到邑大夫的稟報,郅玄抑製不住心中喜意。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如果這些人所言確實,至少幾年內,他不用再為匠人發愁,之前被迫擱置的計劃也能繼續進行。
郅玄越想越是高興,連渣爹帶給他的少許鬱悶都在瞬間清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