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做平時,事情大概需要幾個月的時間。
如今情況不同,一來是大國公子聯姻關係重大,事急從權,想必中都樂意賣這個人情;二來,之前郅玄帶頭入貢,給人王送去犀牛角和犀牛皮,看在這個份上,中都城也不會故意為難,反而會大開方便之門。
思及此,粟虎和範緒對視一眼,又同欒會交換眼神,都有意快刀斬亂麻,趁密氏不能狗急跳牆,馬上定下此事。
不想西原侯卻做出出人預料的舉動。
沒給粟虎三人開口的機會,西原侯直接下令退朝,借口要當麵詢問郅玄婚盟一事,當場將卿大夫們打發走。
“君上……”粟虎有意攔住他,西原侯卻像是火燒眉毛,迅速起身去往後殿,根本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
身為六卿之首,粟虎還是首次被如此對待。但又不能追上去,隻能皺緊眉心,暫且離開國君府。
不過西原侯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事情早晚都要麵對。不然地話,等北安侯派人前來,西都城拿不出具體章程,豈非是天大的笑話。
卿大夫三三兩兩離開國君府,各自同交好的同僚或姻親走在一處,但無一例外,全都避開了密氏兄弟。
密紀目光凶狠,當場就要發怒。
密武拉住他,低聲道:“暫且忍耐 ,先回府!”
胳膊被兄長抓住,密紀發作不得,被強行拉上車,憋了一肚子火。
他們本想借國君之力破局,反過來打擊郅玄。不想事情出現變數,句炎倒戈,公子玄同公子顥結成婚盟,打了兩人一個措手不及。
密武從未遇到過這般難題。一時間千頭萬緒,實在找不出應對之策。
更糟糕的是,在想出解決辦法之前,他們還要看緊公子康,以防消息傳到他的耳中,令他做出不智之舉。
坐在馬車上,密武閉上雙眼,用力捏了捏額角。他甚至產生妄想,若公子康和公子玄換一換該有多好,他也無需這般頭疼。
奈何妄想終究是妄想,睜開雙眼,他仍要麵對現實。
公子康仿佛一個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相反,曾被他視為不學無術的公子玄竟如此擅長偽裝,一朝卸下麵具,儼然一個強勁的對手。
若不是看著公子玄長大,密武會懷疑郅玄是不是換了一個人。
他所麵對的哪裡是一個困在國君府十幾年的公子,分明是一個智計多出的狡詐強敵!
牛車穿街而過,車外傳來陣陣議論聲,三句不離公子玄。
這讓密武和密紀的心情更加糟糕,兩人都沒心思說話,隻讓駕車者揚鞭,以期儘快回到家中,避開這嘈雜的一切。
國君府內,西原侯站在後殿,周圍一片狼藉。
桌案被掀翻,大量竹簡散落在地,其中就有他提前寫好的旨意,隻等郅玄回到西都城,立即就會宣於朝中。
現如今,婚書送到麵前,這道旨意再也用不上,更要徹底銷毀,不能被外人所知。
直至再無東西可毀,西原侯丟掉佩劍,邁步走出殿門。
侍人立即入內收拾,迅速更換桌案,清理碎裂的竹簡,重新點燃火盆,在窗邊留出縫隙釋放煙氣。
待到一切妥當,西原侯被請回殿內。
坐到案後,西原侯又一次翻看過婚書,隨即合攏竹簡,命人出城召郅玄來見。
此刻的他,臉上已看不出半點怒火,僅眼底殘存些許寒意。
因方才用力過度,手臂上的舊傷又開始隱隱作痛。仿佛在暗示他雄虎已經老去,幼虎正茁壯成長,伺機亮出獠牙咆哮山林。
西都城外,臨時搭建的營地中,郅玄在帳內召見九名商隊領隊。
九人被帶入賬中,全都低著頭,俯身行大禮。被叫起後也不敢抬頭,更不敢直視郅玄。
“坐。”郅玄讓幾人落座。
經過這些時日觀察,他對幾人有所了解。
這九人帶領商隊走南闖北,熟悉各諸侯國,掌握大量有用的情報和生意渠道。在為人上,九人稱得上精明強乾,卻也免不了商人會有的通病。
對郅玄來說,這算不上大問題。
隻要劃下一條線,控製界限之內,這幾人依舊可用。
“召爾等前來是為兩件買賣。”
郅玄聲音不高,語速也不快,商人們聽得極其認真,生怕漏掉一個字。
“犛牛數多,留下兩百頭,餘下交給諸位售賣。所得五成換糧,一成為諸位酬勞,四成換成麻,運到邊地,我另有報酬。”
“公子要換麻,而非麻布?”狐商最先反應過來,開口問道。
“然。”郅玄頷首。
“公子隻要這一批?”另一個商人問道。
“三年內,密氏封地出產之麻儘可運來,價亦可高。”郅玄掃視幾人,沉聲道。
西原國,密氏封地,麻。
商人們心中琢磨,暫時猜不出郅玄的用意,僅知眼前這位公子和密氏不睦,這麼做定然不會是給對方送錢。
不過這也無妨。
他們有意投靠郅玄,機會送到眼前,不抓住的是傻子。管是什麼後果,也無需揣摩用意,按照公子玄的要求照做就是。
明了郅玄的要求,商人們當即領命,隨後退出帳篷,各自下去安排。
郅玄獨坐帳中,估算句炎入城的時間,如果不出意外,不用多久他就會被召入城內,再一次見到西原侯。
對於這次會麵,他早有幾分期待。
不是為了父慈子孝,也不是為了虛與委蛇,而是要讓對方清楚明白,今時不同往日,該給他的不能少,如果不給,他不介意自己動手搶。
既然大家都不講武德,就彆怪他亮出獠牙,逮住就咬,更要狠狠咬下一塊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