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時節, 蜂飛蝶舞,燕語鳩鳴.
郅地內,大片新墾的土地冒出綠芽,遠遠望去, 如在大地披上一層綠毯, 和冬日的荒涼枯敗截然不同。
新城郊外, 數十名青壯喊著號子, 在匠人的指揮下,將一架十米高的水車立起。車輪緩慢轉動,清澈的河水被送入提前挖好的溝渠, 流淌至整齊規劃的井田。
水車的出現實屬於偶然。
郅玄最初沒想到打造水車, 全因郅地不缺水,三條河流-貫-穿,足能灌溉原有的田地。
但在春季開荒時,灌溉的問題逐漸顯露。
郅玄曾經做出承諾, 郅地開荒五年不收糧,五年後也會減少賦稅。這就使得屬民的開荒熱情極高, 隻要還能動,連古稀老人和六七歲的孩子都加入了開荒隊伍。
屬民們轟轟烈烈開田, 不分白天黑夜乾活。夜間出沒的野獸環伺周圍,硬是不敢輕易靠近。除了最初那批野豬,再沒遇到過更大的危險。
偶爾傳來幾聲虎嘯, 老練的獵人側耳細聽,隨即搖動火把, 告知眾人無需驚慌,猛虎尚在遠處,不需要擔心。
眾人的勞動熱情實在太高, 彆說是郅玄,連句炎和丁豹等人都有些撐不住。
上層權貴壓榨庶人,將奴隸當成牛馬用,在各諸侯國都不鮮見。做得過分了,必然會惹來麻煩。
在主持春耕時,幾人都做好問題預案,共同商議,萬一出現類似的事情該如何應對。考慮到郅玄對屬民的愛護,更要小心謹慎,以免犯下大錯。
不想事情的發展出乎預料。
從春耕第一天開始,他們就集體跌破了眼鏡。
彆的氏族封地都要催人乾活,郅玄的封地根本不需要,甚至於他們要做的不是讓屬民參與春耕,而是要輪換盯緊讓眾人休息,以免撐不住累倒。
奈何屬民不領情,見到來催休息的佐官和邑大夫,滿臉都是不耐煩。
最初,屬民們還能保持平和,做一做樣子。後來催的次數多了,他們實在沒空應付,會直接將來勸的人轟走。
如果外人來到郅地,路過新開墾的田地,很可能會聽到以下這番對話。
邑大夫:“耕作半日,該休息。”
屬民:“我不。”
邑大夫:“日正當中,暫且歇一歇。”
屬民:“我就不!”
雙方實在談不攏,最後的結果往往是邑大夫被轟走,屬民繼續掄起鋤頭,一邊掄還要一邊嘟囔:耽擱老子乾活!
郅玄曾到田間巡視,目睹此情此景,看向忐忑的句炎和丁豹等人,也是無奈歎息。
屬官們了解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風,擔心他以為自己壓榨屬民,自然十分不安。如今讓郅玄親眼看一看,也好洗清身上的嫌疑。
郅玄無奈的是,屬官們可以向他證明清白,他該怎麼辦?
這一幕落在史書上,就一句話:郅地耕,日夜不休。
屬民為何要日夜勞作不能休息?
肯定是受到封建奴隸主壓榨!
據說連老人和孩子都要下地,這是何等的凶狠殘暴!
思及此,郅玄單頭托著額頭,無語凝噎。
無奈歸無奈,也是在這次巡視中,郅玄看到用來汲水的桔槔,由此想到水車,回城後立即召來匠人,提出自己的設想。
製作水車說難也能,說不難也不難。
隻要掌握訣竅,找到合適的材料,郅地內的匠人都能動手,不過幾日就能做好一架。
郅玄給出設想,說明水車的用途,匠人們集思廣益,並且參考車輪,很快做出第一架成品。
可惜第一件成品算不上成功,立起來半日就出現問題,隻能拆掉。
有了這次經驗,匠人們吸取教訓,用心製作輪軸,並在木輻條、刮板和車鬥上精益求精,細化到每一個細節,保證水車牢固,不會再出現之前的問題。
第二件成品十分成功,隻是高度不到五米,能灌溉的田畝不是太多。
在郅玄的要求下,匠人們繼續努力,終於在春耕結束前製作出大型水車,輪輻直徑接近二十米,能灌溉數百畝田地,活脫脫一架龐然大物。
水車製作完成,由村老和邑大夫沿著河道踩點,圈定架設水車的位置。
有了水車,原有的桔槔自然被淘汰,屬民們再不用為灌溉傷腦筋。
在郅玄的計劃中,製造水車是為屬民減輕負擔。
萬萬沒想到,屬民們認為公子玄仁厚,處處想著關愛百姓,開荒的熱情更為高漲。若不是郅玄發現情況不對,強行叫停,任由眾人一路平推,天曉得能推到哪裡。
屆時,身為郅地的主人,他有八張嘴也說不清楚。
開荒告一段落,春耕仍在繼續。
鑒於氣候和地理位置,西原國以粟、黍為主食,也會種麥和豆,隻是數量遠遠不及前者,畝產量也不是太高。
郅玄原想通過培育良種提高糧食產量,被巫醫和桑醫教育過,才意識到自己想當然,這件事無法一蹴而就。
心急吃不著熱豆腐,隻可能燙嘴。
要提高封地內的糧食產量,除了改造農具和加大灌溉麵積,還可以堆肥,提高土地肥力。
在種田上,郅玄連半吊子都算不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紙上談兵,沒有實際經驗。而且大部分都是模糊的概念,無法確認細節。
搜尋的農業人才一直沒到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召集封地內的老農,將自己的想法說給他們,征求這些人的意見。
能被公子玄召見,老人們無不受寵若驚,激動得郅玄都擔心他們會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