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夫人去世之後,西原侯未再迎娶正夫人,國君府內以密夫人和羊夫人為尊。如今密夫人失寵且生死不明,羊夫人自是說一不二,無人膽敢違抗。
她做主減少抱怨之人的餐食,一天兩餐改為一天一餐。若是再不知悔改,就兩天一餐。
餓肚子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妾夫人們習慣錦衣玉食,哪裡遭過這份罪,隻是餓了一天就不敢再抱怨,無論送上來的是什麼都老老實實吃下肚。
由於羊夫人要照顧西原侯,不能時時刻刻將公子鳴帶在身邊,原桃原鶯肩負起責任,一同照看公子鳴,時刻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
羊皓本想來見羊夫人,被羊琦阻止。
羊琦在中都求學五年,不久前才返回西都城。即使如此,他對郅玄也是久聞大名。短短一年時間,這位嫡公子就成長至斯,令人刮目相看,足見其心性智慧非常人可比。
知曉羊皓之前的決策,羊琦不免搖頭。奈何事情已經發生,沒有後悔藥可吃,唯有設法補救,彌補羊皓之前的錯誤,為羊氏今後謀求生路。
“父親,世子需要糧食,羊氏當鼎力支持。趁他人未動,儘快派人前往封地調運糧食,能運多少就運多少。”羊琦和羊皓坐在一輛車上,更方便父子倆談話。
“再者,世子年輕,不到弱冠,父親莫要再提繼承之事,他人提出也不要附和。如不然,羊氏早晚落得密氏下場。”
羊皓神情微變。
“何至於此?”
“父親不要以為兒子在危言聳聽,在中都城五年,兒子親眼見到人王是如何冊立繼承人,也親眼見到兩位人王幼子是如何病亡。”
說到這裡,羊琦壓低聲音,身體微微前傾。
“世子雄才大略,聰慧果決,之前入貢犀牛角,人王幾次當朝誇獎。如今君上重傷昏迷,世子不馬上登位也會監國,父親之前作出那般決策,羊氏難被重用。如果不儘量補救,今後的朝堂上未必能有羊氏一席之地。更何況,”羊琦繼續壓低聲音,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道,“姑母再受寵,公子鳴也是庶子。一旦君上薨,他和彆的公子並無區彆。”
言下之意,羊皓之前想得太好,憑什麼認為郅玄一定會將公子鳴當成繼承人。
以郅玄的年紀和威望,不出意外地話,能掌控西原國幾十年。屆時,庶兄弟的兒子都能長成,說不定都有了孫子。更不用說龐大的原氏宗親。真要選擇繼承人,餘地會相當大,有機會的不在少數。
在郅玄崛起的過程中,羊氏未立寸功,甚至在某些事情上拖後腿。羊皓卻想要公子鳴輕鬆上位,哪裡有這樣的好事?
“父親不要以為姑母在國君府內尊貴,一切就能水到渠成。需知世子年幼時艱難,國君府上下未有一人援手。真要計較起來,這份尊貴又能維持多久?”
羊皓本想駁斥羊琦之言,想說一切都是無稽之談。心中卻不斷翻騰,有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不停告訴他羊琦說得沒有錯。
“父親,現在還不晚。”見羊皓神情不斷變化,羊琦話鋒一轉,道,“前事不可溯,現下就有一個機會,給世子送糧,越多越好!世子要在草原建城,羊氏必須最先響應。兒子帶人去草原助世子掃清障礙,向世子證明,我羊氏可為世子手中劍,粟氏和範氏能做的,羊氏一樣可以!”
“那公子鳴……”羊皓仍不想放棄。
“父親,至少二十年後的事情,多想無益。”羊琦斬釘截鐵。他發現羊皓和五年前有了很大變化,不能說糊塗,卻總想著占儘好處。他慶幸自己接到姑母的信後馬上返回,要是再晚一些,許多事都會來不及。
“若羊氏得重用,能繼續在卿位,假使公子鳴日後彆出,也必有豐厚賞賜,無人膽敢小看。若父親固執己見,公子鳴連彆出的機會都未必能有。”
羊琦十分清楚自己這番話已經僭越,可羊皓的執念實在太深,已經開始鑽牛角尖。他必須說得清楚明白,畢竟這不隻關乎他們父子,更關係到整個家族。
最終,羊皓被羊琦說服,趁隊伍中途休息去見郅玄,提出願意提供一批糧食,就按照郅玄之前所說,以糧交換草原土地。
郅玄有些驚訝。
他沒想到羊皓會是第一個行動。不過對方願意交易糧食,他自然不會拒絕,當即寫成文書,詳細列明糧食數量和交易的土地麵積。
文書中注明一點,凡土地之上的野人,羊氏儘可捕。
這樣的交易,雙方都很滿意。郅玄得到糧食,建城也有人幫忙掃清周邊。羊氏刷了好感,日後也將得到實惠。
拿到文書,羊皓馬上派人去封地調糧,速度快的話,不出五日,第一批糧食就能運到。
沒料到羊皓動作會如此快,粟虎範緒等人也不再拖延,紛紛找上郅玄,得到他親手簽發的文書,各自派人前往封地。不用多久,各氏族的運糧隊伍就會抵達,郅玄無需再為糧食發愁。
有個彆氏族不願運糧,反而對郅玄的行為頗有微詞。
郅玄拿到名單,沒打算做什麼,僅是搖了搖頭。
在他看來,這些人太過關注眼前利益,從沒有想過國人和庶人徹底斷糧,氏族卻有糧食可吃,那時會發生什麼。
“坐在懸崖尚不自知。”
好在大部分氏族還是有腦子,不管出於什麼理由,都願意從封地調糧。
糧食雖然有了,問題仍接踵而至。
回到西都城,郅玄才發現大火的破壞性有多嚴重,遠遠超過預期。
城內建築被毀,城外田地也受到波及,注定顆粒無收。國人可以從軍,庶人無家可歸又失去生計,每天發糧不是長久之計,民亂的隱憂時刻存在。
郅玄左思右想,最終定下決策,鋪開竹簡,提起刀筆,在上麵刻下四個字:以工代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