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國君府的路上,世子霸的情緒逐漸平複。他開始認真思索,見到郅玄該如何開口,又該給出什麼樣的條件才能獲得對方支持,願意借兵給他。
馬車穿過長街,街道兩旁紅飛翠舞,人聲喧鬨。
因王子淮迎娶原桃,西都城內迎來大量祝賀的使臣,商隊更是絡繹不絕。城內行人坊和商坊早已經住滿,坊內人流穿梭,一天比一天熱鬨。
世子霸推開車窗,暖風迎麵而來。
西原國地處西北,西都城深在內陸,和近海的東梁國氣候有很大不同。
春回大地時節,東都城時常陰雨連綿,雨水連下數日,有時會長達一月。這種情況下,木製房屋很容易受潮。正因如此,東都城少見木製結構的建築,無論氏族、國人還是庶人都喜以泥磚造屋。
西都城則不然,烈火焚城前,城內最多的就是夯土建築。
一場大火之後,城牆損毀大半,庶人坊和國人坊都被焚燒殆儘。夯土建築費時費力,再不是首選。為節省時間,城內建起大量木屋和石屋,取代原有的夯土屋。
火焰焚燒的廢墟上,一座宏偉的城池重新拔地而起。
現如今,城內各坊井然有序,坊周是挖掘的溝渠。水從城外引入,再順著水渠流出,潺潺不斷,借地勢高低形成循環。
城內設立專門的官署,每日清理溝渠,捉拿隨意便溺和傾倒垃圾之人。
官署設立之初,每日都能抓到數十乃至上百人,國人庶人均有。反倒是奴隸嚴守規矩,輕易不敢違反法令,被抓到的少之又少。
懲戒令由郅玄親自下發,獲得範緒等卿大夫同意,全麵張貼城內並由專人宣讀。如此一來,不認識字也能知曉法令內容,膽敢違反法令,必然會受到嚴懲。
懲罰條款不一,主要為鞭刑和示眾。
行刑的鞭子用牛皮製成,蘸水抽在人身上,當場就會皮開肉綻。幾鞭子下去,再是潑皮無賴也會吃到教訓,輕易不敢造次。
示眾是將人押在坊前,由看守大聲宣告受罰者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具體都做過什麼,觸犯哪條法令。
依照常理,鞭刑屬於肉刑,顯然比示眾痛苦。
實施起來卻恰恰相反,更多人寧可挨鞭子也不願意被押在坊前一整日。
哪怕是臉皮再厚的無賴子,在居住的坊前被宣讀罪狀,周圍都是熟悉的麵孔,也會羞慚不已,一個個變得麵紅耳赤,連頭都抬不起來。
對此,卿大夫們若有所思,郅玄卻絲毫不感到意外。相同的條令曾在郅地實行,早已經看到過效果,他自然成竹在胸。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理,生活在城內的西原國人都開始遵守規矩。偶爾忘記也會被旁人提醒,很少再做出觸犯法令之事。
隨著城民的改變,西都城內發生不小的變化。
往年季節輪換,積雪融化氣溫升高,城內垃圾堆積如山,水渠遭到汙染,總是會彌漫難聞的味道。
自城池重建,條令頒布以後,情況得到極大改善。如今走在城內,再不見汙黑的水渠和肆意傾倒的垃圾,也很少聞到令人作嘔的氣味。
曾經到過西都城的商隊,無不感歎城內變化。
初次造訪的隊伍更是滿臉驚歎,對整座城充滿好奇,也對掌控西原國的年輕國君敬佩不已。
王子淮是二次入城,對城內的變化都是新奇不已,更不用說初來乍到的世子霸。
之前心情煩躁,整日裡心神不定,固然對城內感到好奇,世子霸也無心多加探索。今日得到郅玄召見,馬車穿過城內,世子霸推開車窗,親眼見到城內的繁華和整潔,不免思緒萬千。
他長於東都城,造訪過北都城,還曾隨東梁侯到過中都城,稱得上見識不凡。
實事求是地講,論城市規模和人口,西都城不是第一,繁華程度也遜於中都城。但就城市規劃和整潔而言,西都城委實走在前列,遠遠超過其他雄城。
馬車加速前行,商坊被落在身後,喧鬨的人聲也逐漸被肅靜取代。
進到氏族坊,周圍變得異常安靜。道路上不乏馬車和牛車,卻未有人聲嘈雜,僅有車輪壓過石板的吱嘎聲以及護衛和家仆的腳步聲。
國君府在氏族坊儘頭,是城內規模最大的建築群。
因西原國尚黑,整片建築覆蓋玄色,一眼望去,予人肅穆莊嚴之感。
馬車在門前停住,卒伍查驗過木牌,很快有侍人向內通稟。少頃,世子霸被請下車,由侍人在前引路,一路穿行府內。
見自己被帶到側殿,世子霸不由得鬆了口氣。
在側殿會麵不會讓他感到難堪,正好相反,如果郅玄在前殿召見,擺出公事公辦的態度,於他而言才是壞事。
他的計劃不能公開說,需要避人耳目。在事情定下之前,除了郅玄之外,最好不要讓旁人知曉。
殿門敞開,世子霸被請入殿內。
不同於建築外表的厚重,殿內十分寬敞明亮,陽光從木窗透入,在地麵留下大團白影。
暖風流動,青銅爐煙氣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