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郅玄的吩咐,府令會交給他一份名單,他將重新組織起商隊,前往名單上的地點收麻。收購價格比市麵高半成,量又大,足夠令當地人趨之若鶩。
如無意外,嘗到甜頭的人會和當初的密地人一樣,逐漸減少種糧,開始大批種麻。
茂商不會知曉背後的目的,單以密地的情況看,隻會認為這是郅玄對他的考驗,在收麻時必會不遺餘力。
不過郅玄也清楚,計劃再是周密也難保萬無一失。
當初在密地收麻也曾引人懷疑,礙於眼光限製,沒能翻出郅玄的真正目的。如今目標換成中都城氏族,郅玄不認為事情定能一帆風順,中途出現問題也不奇怪。
他所能做的就是儘量做好預防。
不提茂商出身東梁國,就算查出他和自己有聯絡也是無妨。
畢竟好處擺在麵前,封地中的屬民被調動起來,想要強令他們停止種麻,放棄到手的利益,實屬於天方夜譚。
畢竟密地就有先例。
郅玄撐著下巴,手指又開始規律敲擊。
礙於人王的關係,他不能隨便動太子和兩位王子。對於三人的家臣和門下就完全不需要客氣。
他不相信人王對兒子的行事一無所知,事後沒有懲戒,用意頗令人深思。可無論出於什麼理由,郅玄都不打算輕易揭過,更不能息事寧人。
身為西原國國君,朝堂上都是強橫的氏族,郅玄什麼都可以吃,唯獨不能吃虧,否則將被視為懦弱。
在人王的立場上,為安撫西原國,也會對他的找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要他不將手伸得太長,暫時不動太子和幾位王子,收拾幾家氏族應該不會遭到阻攔。
為讓事情順利,明麵上他還要做一番布置,例如蹦得最高的幾家,先挑一兩個出來殺雞儆猴,讓人相信他已經出氣,就此放鬆警惕,才好遮掩茂商的行動,掩蓋真正的殺招。
“該選哪個?”
郅玄又一次看向名單,思索該選哪家下手。
對照商人送回的情報,綜合考量,最終選出三家,太子和兩位王子的家臣各占其一。反正要得罪,索性一次得罪個遍。省得對方會錯意,以為自己真的好脾氣,忍不住再來挑釁。
主意既定,郅玄收起絹布,鋪開竹簡,拿起刀筆,重拾最擅長的業務,給人王上書告狀。
就算要明麵上收拾三家,硬碰硬也不是最好的辦法。
能借力乾嘛要自己出頭,省點力氣還能讓對手氣吐血不香嗎?
落筆之前,郅玄打好腹案,每一句話都是再三思量,確保句句不越本分,字裡行間卻充滿委屈。
告狀的最高境界是什麼?不是撒潑打滾也不是涕淚橫流,而是明明一個字都不說卻能讓委屈的形象躍然紙上。
看過郅玄這份奏疏,必會感到年輕的國君弱小可憐無助,嫁出的妹妹都要被為難欺負。
為難這對兄妹的簡直不是人!
就該綁起來抽鞭子,正麵抽完背麵抽,不抽得全身開花不算解氣!
郅玄目綻精光,下筆如有神,奏疏內容一氣嗬成,沒有一個字停頓。
寫完最後一句話,郅玄瀏覽一遍,認為自己遣詞造句很是精準,告狀的姿勢愈發嫻熟,不由得滿意點頭。
甭管人王是要養蠱還是要乾嘛,看到這封奏疏勢必要給自己一個交代。不想寒了臣子的心,替罪羊就隻能洗淨脖子挨宰。
“毒啊,真毒。”
自從身上有了毒士的苗頭,郅玄就沒打算改。反正毒的不是自己,誰敢主動撞上來,毒到口吐白沫也是自找。
良心過意不去也要分對象。
對方明擺著惡意挑釁,自己還要講良心,純粹是傻子。
越想越是這個道理,郅玄對自己的計劃愈發滿意。
如果對方能懸崖勒馬,不再輕易找自己麻煩,郅玄不會毒到底,或許還能網開一麵。如果不思悔改,繼續在作死的路上一去不回頭,那就彆怪他心狠手辣,左手砒-霜右手鶴-頂-紅,揮舞著手絹送他們上路。
趙顥掀起帳簾,視線忽然凝住。
燭光映照下,郅玄膚色如玉,雙眼漆黑似墨,長發如瀑,自肩頭披泄而下。
人前威嚴的君侯,這一刻收起鋒銳,柔和得不可思議。然而,在郅玄抬頭的刹那,眸光卻鋒利如刀,蘊涵無限殺機。
見趙顥遲遲不動,郅玄疑惑挑眉。
“怎麼?”
話音未落,趙顥放下帳簾,邁步時長袖振動,如火焰襲至案前,單手扣住郅玄的肩膀,俯下-身,以吻封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