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原國占據優勢,豈肯輕易休兵。誰敢阻攔懷有複仇心的虎狼之師,勢必被視為仇敵。
正是看清局勢,人王才會做出決定,不摻和這趟渾水。
不過事情也有前提條件,郅玄不能做得太過分,絕不使東梁國滅國。四大諸侯國互相牽製是中都城的平衡之道。貿然損失一角,天下恐將大亂。
郅玄摸透人王的心思,接到王旨就撰寫奏疏,還準備給人王獻上貢品。
不同於之前入貢,這次獻上的非是珍禽異獸,也非金玉珠寶,而是三壇果酒和一小盒新製的糖。
有原桃送酒先例,猴兒酒的盛名在中都城傳開。收到禮物的氏族不多,物以稀為貴,更讓氏族們對這種酒眼饞非常。
此次郅玄入貢,猴兒酒是專門準備,為的是表忠心,向人王表明西原國和東梁國開戰是為解決夙怨,對中都城,西原國不會有反意,對人王更不敢不敬。
在奏疏中,郅玄寫得清楚明白,在他還未登位時,人王就幾次褒獎,讓他得以在國內立足。這份恩情他始終不忘,時時牢記在心。
奏疏送上之前,粟虎範緒等人依次傳閱。看過其中內容,再看年輕的國君,幾人眼神都有些不對勁。
郅玄早習慣這種視線,表情始終沒變,好心情詢問:“諸卿以為如何?”
粟虎羊皓沒說話,範緒欒會對視一眼,一同甘拜下風。
論起寫檄文和政文,四人都是個中好手。尤其範緒欒會,寫出來的文字能把對手氣吐血。要說感恩和拍馬屁的文章,他們也能寫,無關節操,身在政治場上,直腸子罕見,審時度勢能屈能伸才是常態。
見識過大風大浪,郅玄這份奏疏還是讓他們大開眼界。
原來還能這般遣詞造句,好話還能句句不重樣。字詞用得天花亂墜,字裡行間卻透出無比真誠。即使沒有當麵,也能讓看到奏疏的人覺得郅玄情真意切,沒有任何虛假和誇張。
能力卓絕,令人歎為觀止。
若不是親眼看著郅玄長大,又一路看著他從舉步維艱走到今日,四人都不會相信,能將政治和軍事手腕用得如此精妙之人,就是當年那個不受寵的嫡公子。
將四人的反應儘收眼底,郅玄不打算多說什麼,派人送出奏疏和禮物,拿出提前準備好的糖罐,開始和四個商議,從東梁國拿回城池和土地,分出部分專門用來種植能熬糖的甜菜。
“事成分於諸卿,每歲入貢中都城。”
郅玄此舉大有深意,在場都是聰明人,幾乎是一點就通。
“善!”
粟虎率先讚同,範緒等人紛紛點頭。
用東梁國的土地種植甜菜,再將熬出的糖入貢中都城,人王收下西原國的好處,自然會偏向郅玄,在處理國土的問題上也不會太過較真。如此一來,東梁侯再想要回土地無疑是癡人說夢。
當然,他也可以出兵搶回去。
隻是能不能做到……
郅玄挑起嘴角,和粟虎等人對視一眼,同時麵上帶笑。老的少的具象出陰險狡詐,怎麼看怎麼不像好人。
西原國萬事俱備,中都城也被打點妥當,東梁國內部卻出現麻煩。
西原國不必為秋收煩惱,東梁國卻恰恰相反。東都城的征兵令下達,氏族封地立刻陷入混亂。
忙碌了整整大半年,秋收近在眼前,這個時候大舉征兵,將大批青壯送上戰場,地裡的糧食怎麼辦,簡直就是胡鬨!
封地不在邊境的氏族集體上奏,希望延緩征兵,讓其他人先頂上,容許他們把糧食收完入庫,其後再上戰場。作為交換,他們願意拿出一部分糧食,作為給其他氏族的補償。
東梁侯深思熟慮,認為事情可行。
被點名的氏族雖然不情願,奈何自己的封地靠近邊境,不征兵也會被西原國打上門,秋收遲早泡湯。答應對方的條件,好歹能得些補償,不至於全部落空。
在東梁侯的主持下,氏族們達成盟誓,部分抓緊秋收,餘者馬上調兵增補邊境,準備迎戰西原國大軍。
一陣秋風吹過邊境,地裡的粟黍全部換了顏色,麥子業已掛漿,鼓鼓囊囊的穗子一片金黃。
西原國和東梁國交界處,本屬於西原國的五城懸掛東梁國旗幟,城頭女牆後陳列甲兵,大部分擅射的甲士是專為守城增派而來。
西原國在檄文中痛陳五城之恥,無異於告訴天下人,一旦戰鼓響起,這裡馬上就會成為戰場。
附近的小國匆忙撤民,村莊和地裡的糧食都不要了,唯恐被戰爭波及。獅子和老虎打架,幾隻豺在旁邊刷存在感,不是找死嗎?
此舉正和西原國之意。
最後一個村莊清空,陳列在邊境的大軍有了動作。
五千黑甲騎士撲向戰場,隊伍打出黑底神鳥旗幟,並有粟氏、範氏、欒氏和羊氏等家族戰旗穿插其間。
甲士身後是數不清的大車,由健壯的牛馬拖拽。車上是從郅地運來的攻城器械,遠遠望去,如同一座座移動的山峰,令人心生畏懼,觀之膽寒。
五城派出探馬,在遠處偵查情況。
看到這支軍隊,認出前方的戰車,馬上騎士臉色大變,拚命策馬奔回城中。
那輛戰車代表君駕,西原侯就在軍中!
從西都城到邊境,這麼長的距離,他是何時來的,為何事先沒有一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