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原國大軍橫掃東梁國半境, 一路摧枯拉朽,不到三個月就攻至東都城下。
恰逢秋收時節,郅玄下令全軍就食當地,長在地中的粟黍麥儘成大軍口糧, 攜帶的糧秣節省許多。
考慮到影響, 郅玄沒有將事情做絕, 允許公田取儘,私田留下一半,算是對東梁國氏族留有餘地。
至於東梁侯, 雙方早已經撕破臉,與其讓自己膈應,乾脆一棵穗子不留。
出氣是其一, 同時也為讓東梁國上下知道,國戰起因在東梁侯。郅玄非是仇恨東梁國, 實在是東梁侯手段下作,先君時強奪五城, 他登位後又想故技重施,事情不成還屢次挑釁,甚至做出謀刺行徑, 讓他忍無可忍。
從血緣關係上論, 郅玄當稱東梁侯一聲舅父。涉及到國家利益, 兩人是不折不扣的敵人,郅玄不會像對氏族一樣留有餘地,出手就會直擊七寸。
氏族的規矩素來嚴格,有所為有所不為,輕易不容觸犯。
隨著郅玄不斷放出風聲,就算是東梁侯最忠實的擁躉, 也難免對國君的某些行徑產生微詞。
一時之間,東梁侯的名望跌落穀底,真實體會到何為水深火熱。
郅玄一路行軍,橫掃各氏族封地,遇到的情況大同小異。防禦的確有,知兵者著實不少,奈何全軍上下無心作戰,甲士卒伍毫無戰鬥意誌,大多一觸即潰,百戰之將也無力回天。
他不以為這是東梁國軍隊的真正實力。隻能說天時在西原國一方,東梁國有地利卻無人和,落敗是遲早的事情。
三月之期僅剩數日,伴隨著蒼涼的號角聲,西原國大軍出現在東都城下。
粟虎和範緒領大軍右-翼,戰旗指揮下,千輛戰車並排而行。其後是黑色軍陣,行進間威風赫赫,如黑雲壓境。
兩人行在隊伍最前方,乘坐的戰車經過改裝,車輪比尋常高出兩寸,車軸包裹鐵皮,車廂玄黑,上鑄家族圖騰。
車輪聲陣陣,大軍向前逼近,萬人的腳步聲整齊劃一,竟無半分雜音。
欒會和羊皓率大軍左-翼,兩人車上插有戰旗,戎右立於車上,全身鐵甲,腰大十圍,儼然是兩尊人形兵器。
兩人麾下皆有大量弓兵,配合拋石器,無論攻城還是野戰,都能在戰鬥中發揮出驚人的威力。
郅玄麾下新軍行在中路,甲士、卒伍各自列陣,行進間長戟如林,戰旗獵獵,馬蹄聲和腳步聲合二為一,軍威浩蕩可見一斑。
國君戰車行在最前,拉車的戰馬佩皮甲,馬頸上包裹鐵鱗,額前豎起鐵刺,每根都鋒利無比,寒光懾人。
戰車的車輪外側有環形鐵錐,衝陣交鋒時,無論士兵戰馬,正麵相遇必筋骨折斷。
郅玄身著皮牟,腰佩王賜劍,耳上扣一枚玉骨,邊緣處鑲嵌紅色彩寶,陽光下熠熠生輝,似流動血光。
大軍兵臨城下,數萬人沉默向前,無人聲嘈雜,僅有車輪聲、腳步聲和馬蹄聲震耳。伴隨著號角和戰鼓,如浪濤拍向東都城,大地為之震顫。
東梁人已經不記得上一次被兵臨城下是什麼時候。
幾十年,亦或上百年。
身為四大諸侯國之一,東梁國的軍隊所向披靡,向來是威服彆國,何時落入這般境地,半境被占,國都恐將不保。眼前的一切如同玄幻,無論氏族、國人還是庶人都無法產生實感。
三月期限未到,西原侯果真打到東都城下,東梁國軍隊竟如此不堪一擊!
沒人願意相信,可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他們不信。
氏族們各懷心思,憤怒者有,懊惱者有,心驚者有,惶然者亦有。
西原國大軍逼近城下,停在弓箭射程邊緣,沒有繼續靠近。
王宮內傳來召喚,卿大夫們紛紛湧向宮內,很想知曉國君將如何應對。
和中都城不同,東都城的職責在攻而非守。
建城之初,國君和氏族即達成共識,國之重任為人王牧守東方,橫掃東夷,震懾小國,威服疆域。
曆史上,東梁國四次遷都,每一次建城,最先考慮的都不是防守。以至於東都城占地雖廣,城牆卻僅有兩闕。就防禦能力而言,彆說和中都城相比,在四大諸侯國中都是墊底。
不是國君昏聵,也不是氏族無能,而是壓根沒想過會有今天。更沒想過有郅玄橫空出世,說開戰就開戰,說三個月打到城下就三個月打到城下,一點不打折扣。
在此之前,大國交戰都是約定時間,到邊境排兵列陣,以軍陣分出高下。
郅玄打破常規,秋季出兵,橫掃城池,逼近國都,壓根不按常理出牌,更不講親戚情麵。
東梁侯擅長用計,擅使手段,先前借人王昏倒傳播流言,為的就是給郅玄施壓,以此擾亂對方軍心。哪想到郅玄神來一筆,一場祭祀令流言不攻自破,東梁侯偷雞不成蝕把米,自己反倒落下滿身不是,被指責不敬人王,對人王病情毫不關心。
東梁侯想破頭都想不明白,無往不利的手段為何在郅玄身上屢屢失效。非但得不到半點好處,反而會反噬自身,讓他陷入困境,左支右絀,如困獸一般。
氏族們到時,東梁侯已經坐在案後,滿臉陰沉之色。
此舉不合禮儀,眾人卻沒心思多想。當務之急是如何守住都城。真被郅玄攻破,哪怕對方不入城,也會讓東梁國顏麵儘失。
“君上,臣請出城,言說西原侯!”一名上大夫出列請纓。
西原國大軍逼近城下,探馬數次回報,暫時沒有發起攻擊的跡象。城內氏族私下裡商議,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設法讓對方休兵,最好不到走到攻城那一步。
聽起來是異想天開,可不努力一把,沒人願意放棄。
說不定事情能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