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涼。
細雨朦朧, 冷風驅散最後一縷熱意,秋霜覆蓋大地。
一騎快馬自東而來,馳過田間土路,馬蹄過處濺起大片泥漿。
聽到馬蹄聲, 兩支前行的商隊立即避讓到一旁。隊伍中的護衛奴仆拽緊韁繩, 控製住不安的牛馬, 以免阻攔飛騎去路。
騎士冒雨趕路,全身上下都被淋濕,頭頂的稚羽失去顏色,不再醒目豔麗。唯獨懷中戰報安然無恙,被麻布和獸皮層層包裹, 未染半點雨水。
遇到商隊,騎士沒有減速, 縱馬飛馳而過。商人儘量退後, 不想被泥點濺到身上。
“有稚羽,是東邊來的。”目送騎士遠去, 一名商人開口道。
“東梁國?”另一人道。
“應該沒錯。”商人點頭。
“聽說南邊也快打起來了。”隊伍中的行商牽起韁繩, 查看蒙布下的貨物。他不屬於商隊成員, 是中途加入,付出一筆貨物換取商隊保護,和眾人一同趕路。
“消息確實?”
“北安國大軍已經南下, 聽說領兵的是公子顥。”
“竟是公子顥!”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東梁國被西原國大兵壓境, 國都岌岌可危。公子顥率兵南下,南幽國又要掀起戰火。四大諸侯國互為姻親,如今同室操戈, 天下恐將大亂。中都城真的不聞不問, 就這樣撒手不管?
“人王身體不好。”一名商人神神秘秘道, “前段時間臥床不起,近些時日才好轉。”
人王當眾昏倒,醒來後臥病許久,事情非同小可。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王宮想到要封鎖消息,已經來不及。
人王臥病時日,中都城內流言紛起,甚囂塵上。甚至有流言稱人王命不久矣,太子即將得位。
該流言一出,太子驚出一身冷汗,當即下令嚴查,抓到傳播流言者嚴懲不貸。同時不忘進宮侍疾,不分晝夜守在人王榻前,親自為人王試藥。
不出三天,太子忠孝之名鵲起,引來交口稱讚。
太子府的屬官家臣各處奔走,時刻緊盯風向,在推動盛名的同時嚴防死守,以免被人鑽空子,又給太子扣上汙名。
王子良和王子川也是每日進宮,太子前腳剛到,他們立即後腳跟來。
兄弟三人守在人王病榻前,表現得一個比一個孝順,撇開以往經曆,都是不折不扣的大孝子。反倒是王子淮連續幾天不露麵,和人王剛病倒時截然不同,引來不少猜疑。
三個兒子想方設法爭寵,不忘互相演戲,表現出兄友弟恭,就差把“孝悌忠信”四個大字刻在腦門上。人王始終不為所動,態度十分冷淡,很多時候連句話都不願意說。隻有王子淮入宮時,人王的態度才會緩和,冰冷的表情逐漸融化,展露出幾許父子親情。
區彆對待太過明顯,太子三人心生妒火,越看王子淮越不順眼。
他們不敢對人王如何,卻能讓王子淮不好過。
風言醋語不脛而走,關於王子淮的不善之言四處傳播,幾年前的事情都被翻出來,隻為詆毀王子淮,將他的名聲踩到穀底。
更有甚者,將郅玄攻打東梁國和王子淮牽連上,明著汙蔑王子淮私結大諸侯國,陰險詭詐表裡不一,對王權意圖不軌。
以上流言毫無根據,偏偏被傳得有模有樣。
事情傳到人王耳中,人王大發雷霆,下令嚴懲汙蔑造謠之人。
氏族們聞弦歌知雅意,馬上明白人王態度。
遇到太子和兩位王子的家臣上門,各家好聲好氣招待,禮儀周到,挑不出半點差錯。提到正事就會顧左右而言他,想方設法岔開話題。
對上老謀深算的氏族家主,家臣們隻能铩羽而歸。
一次兩次還好,次次都是這樣,太子三人逐漸品出味道,心中一陣陣發苦,卻是毫無辦法。
人王雖然傾向於王子淮,卻遲遲沒有變更繼承人的旨意。
眾人又不免猜測,人王對王子淮的喜愛有幾分真。究竟是真正的父子之情,還是借王子淮安撫西原侯。
無風不起浪,這樣的猜測並非沒有道理。
兩大諸侯國交鋒,東梁國節節敗退,壓根不是西原國的對手。郅玄確有取巧之處,西原國軍力強盛卻是不爭的事實。
東梁國的實力不容置疑,想要擊敗這樣的大國,在數月內打到都城,隻靠取巧絕無可能。沒有足夠的軍力和國力支撐,想取得如今戰果是癡人說夢。
在中都城紮根的氏族,不說聰明絕頂,絕不會是蠢笨之流。
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逃避。此戰之後,西原國注定更為強盛,東梁國恐會一蹶不振,在四大諸侯國中都將墊底。
郅玄的凶名傳遍諸國,王子淮同原氏聯姻,迎娶郅玄的妹妹,代表擁有一個實力強橫的姻親。這種情況下,人王寵愛王子淮,釋放對西原侯的善意,也不是很難理解的事情。
氏族們暗自揣測,一時間眾說紛紜。不能斷言人王屬意的繼承人,唯有小心謹慎,不馬上押寶,以免行差踏錯給家族招來隱患。
新一輪戰報的到來,將事情推向又一個高峰。
三日時間,東都城破,東梁侯出城降,西原侯入城。